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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皇帝与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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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猫咪
时间:
2023-7-1 18:44
标题:
【皇帝与公主】
没想到参加学生会的干部会议会变成这么痛苦的事情。学生会长改选是在高一的秋天进行的,到现在已经是两个学期了。每周四下课后固定要召开干部例会,平时还有一些临时会,算起来几乎每天都要跑一趟学生会,早就熟得不能再熟。
可是今天不同,仓田真里实在很不想参加,因为那个人也会出席。
“你要不要考虑和我交往?我有自信,我们一定非常合衬的。”那个人上星期五忽然这样对他说。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面求爱,仓田真里困扰到慌张失措的地步。他已经为这件事整整烦恼三天了,本来想着干脆先不去学生会,可是今天才星期一,说接到通知要开临时会议。
(他会不会参加……?一定会去的,身为学生会副会长他怎么可能缺席。)
想到这里,真里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仓田你怎么了?今天脸色一直很不好啊。”身旁的河本关心地问。
最后一节班会过后,河本担心地跑到真里身边,看着他原本就很白皙、如今更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
“你神情有点恍惚,是不舒服了吧?我送你到保健室躺一会儿好不好?”
“没关系的,我没事。”
“是吗?”
“我只是在想事。”
“只是这样而已?”河本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试图看出什么问题。
真里只好装作没事一样微笑着:“今天有临时会议要开……”
“临时会议?又发生什么问题了?”
“没什么……不过学校接下来活动一个接一个的,一定会很忙,想到这里觉得有些头痛而已。”
“哈哈,倒也是。先是校庆,然后是我们的毕业旅行,中间还夹杂着个模拟考……所有的事情都撞在一起,我想到的话也会头昏哪。”河本笑道。
看来瞒过去了。真里暗自松了口气,开始收拾书包。
嵩瑛高中是一所私立的升学名校,学生里面大多数是书呆子,河本算其中少数的热血行动派,他个性开朗,做什么都全力以赴,对真里更是倾注了满腔灼热的友情。不管是课间休息、午休、还是放学后去社团的短短的几分钟间隔,河本都寸步不离和真里在一起。
而真里则是性格内向,不擅长与人相处的人。
多亏了河本的主动接近,真里总算有了生平第一个“朋友”。
不过全校能如此亲近真里的人也只有河本而已,这招来了其他学生的不满。
以至每次看到他们在一块,同学们就会半开玩笑地揶揄河本。
“河本又来了啊,你是想追他吗?不过说老实话,仓田跟你根本就是美女野兽配嘛!”
“劝你识相点吧,小心会长大人把你大卸八块!”
“就是说啊,‘皇帝’很~恐怖的哦!”
“你们是羡慕还是嫉妒啊!没事闪旁边凉快去!”
嵩瑛高中是门槛很高的私立名校,没有什么不入流的不良学生,不过像这种没营养的八卦对话毕竟属于普遍的社会现象,无论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会有它不断繁殖的身影。真里听着这令人不快的对话,默默地抱起书包。
他们所说的“皇帝”,就是指位于嵩瑛高中数千学生的权力顶峰的现任学生会会长,仓田俊章。
(为什么他们每次都要提到俊章……)
也许是自卑感,也许是遭到嘲弄的屈辱感,只要听到别人提起双胞胎哥哥俊章的名字,真里就会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仓田?”
“啊,没什么。河本,我们走吧。”
深吸一口气,和河本一起走出教室。走廊上的外班同学一看到真里,眼光就全都集中到他身上,而教室里的同班同学们则依依不舍地目送他离去。不管什么时候,真里永远是校园中的注目焦点。
“那群无聊的家伙每天都闹来闹去的,真够讨厌的。不过他们只是太喜欢你了,没有恶意的。”
“我知道。”
那些每天都死死地粘在自己身上,来自四面八方的痴迷视线,总是让真里很不舒服。
也许是因为全校都是男人,大家太无聊了才会要找些乐趣吧?
(可是我长得又不像女人……)
世人对于双胞胎总难免会报以好奇的眼光,其中更有许多人是“真里公主”
的痴心崇拜者。真里对于欣赏性的无害视线还无所谓,但有些人仿佛要穿透衣服直接在身体上来回游走的猥亵眼光,实在无法不令他感到恶心。
从十七年前在父亲开的大型综合医院出生开始,真里就一直生活在别人的好奇视线中,也总是会被拿来和俊章比较。两个人是异卵双胞胎,相貌有着一些不同,长大之后身材和个性的差别更是越来越明显,所以现在绝对不会被认错。
但外人仍然不负责任地拼命打量他们,更喜欢拿他们比来比去,甚至他们的父母也不例外。直到上了高中的现在,他们两人仍然不得不承受这些,情况还是一样。
“哥哥俊章精明干练,而弟弟真里文静优雅。”
出了教室沿走廊到楼梯口,擦身而过的学生的回头率是百分之百,河本大概快被又羡又妒的眼光烤死了。
真里强迫自己装出自然而然没有受影响的样子,轻声问身边的河本:“我、我的表情是不是怪怪的?”
他用双手将书包紧紧抱在胸前,这是真里陷入自我厌恶时的下意识动作。
看他抱着书包不安地抬头看自己,河本也发现了他今天确实很不对劲。
“你是不是在为学生会的事烦恼吧?”
“是有点其他问题……不过我不想把烦恼摆在脸上,没有人会喜欢看别人臭着一张脸吧?”
“谁说的?反正我不是。肚子痛的时候自然脸上很痛苦,心情不好的时候自然就绷着脸,这都是理所当然的啊。”
“……”
河本真了不起,真里就没法坦白地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叹了一整天的气?要不要我告诉你一共叹了几次?”
“你数了?”
“从不迟到早退,作业一定准时交,上课更是毫不马虎,你这种模范学生居然会在课上心不在焉,谁会注意不到啊?”
“别胡说,会注意的也只有你吧?”
“你到底是在烦恼什么,告诉我吧,我也好帮你出出主意。”
“我没事。”
“别想瞒我。”
“真的没有,我没什么问题,是你多心了。”
“那你干嘛摆出那副脸来?”
“我这张脸是天生的,有意见找我父母抱怨去。”
“拜托,你长成这样还要抱怨,那我们还不如全去死算了!”河本喃喃地念着。
真里有心事,却不肯向自己这个最好的朋友倾吐,这大大打击了河本的自尊心,他明显地露出不悦的神色。
偷偷看了看身边的河本,真理也只能无奈的笑笑。
身为男人,居然受到同性的爱慕,还要求进一步交往,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说出去简直丢死人了。
下了楼梯转角,发现门口那里挤满了放学回家和赶去办公室交作业的学生,进进出出沸反盈天(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妈啊……”
“好多人……”
停在楼梯上看看下面那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大男人,光看都觉得头昏。
“早知道就走另一边了。”
“是啊。”
没办法,只好先站一会儿,等人散一散再走吧。就在二人等着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脚步声响,接着一双修长的手臂就从背后环住了真里单薄的肩膀。
“哇!?”
“真里,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像是说悄悄话似的,他紧贴在真里的耳边低低地说,口气中明显带着笑意。
“俊章!?”吓到的真里转头看向贴在自己颈边的帅气脸孔。
其实不用看真里也知道来人是谁。背后那宽阔得仿佛可以将自己整个包容进去的胸膛,环住肩膀的温柔双手,还有颊边传来的阵阵温暖的呼吸,怎么想都是自己熟得不能再熟的双胞哥哥——仓田俊章,嵩瑛高中现任学生会会长,学生们口中的“皇帝”。
“俊章,你故意吓我干什么,在楼梯上这样做很危险啊?”真里斜着眼去瞪把下巴挂在自己肩膀上的俊章。
可俊章却像没听见真里的抱怨一样,双眼充满了宠爱的笑意,更把手移上真里的纤细腰身,轻轻用力一托便将弟弟苗条柔软的身子整个抱进了怀里。
“……?”
“我先问你,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不会打算就这么直接回家吧?”
“俊、俊章……”
“嗯?”
“放开啦。”
“不行。”立即遭到驳回。
被俊章伸长双臂紧紧锁在怀里的真里感到分外难堪。明明是一起生下来的双胞胎,为什么自己会差他这么多呢!
俊章身材颀长,比例匀称,模样斯文优雅,不会像篮球队、足球队那些肌肉发达的猛男们那样壮得出了格。不过,和真里站在一起时他明显高出一个头。
平时的话真里并不会对自己170公分的身高特别自卑,也并不在意自己在同学间的高矮,但就是讨厌被和俊章做比较。现在自己被他抱着,明显看出身材小他一大圈。俊章的行动让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
(他……他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让我在别人面前出丑?他觉得好玩吗?
真里这样一想顿时又羞又愧,全身都发起热来。怎么办?脸一定红起来了,太丢脸了!
“你……你别这样,快放手。”
努力想挣开困住自己的手臂,可惜力有未逮,何况所处的位置也是在楼梯上,动作太大会有危险。
“你乱动的话会摔下去哦。”俊章似乎很愉快的样子。
“既然这么危险,那你就放手啊。”
“你说真的?”
“讨厌!放开!”再也忍不住的真里气愤地叫起来。
真里会如此激动,这让俊章有些意外,手上的力道不由一松。遭到了这么明显的拒绝,他心中掠过一丝不悦,结果是有些粗暴地放开了怀中的弟弟。
“啊……!”
支撑重量的手一放开,真里一下失去平衡,脚下一滑就向下摔去。
(……要掉下去了……!)
心中顿时被恐怖笼罩,脑子也变得一片空白,身体悬空的真里反射地伸出双手求救。
“真里!”
“啊!”
俊章大吃一惊,赶忙抓住真里的手腕用力一带,把他正好下坠的身子拉回自己怀里来。俊章深知弟弟的神经非常纤细,恐怕会因为刚才的事吓坏的,于是一只手仔细地抱住真里,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抚摸着他哆嗦着的瘦弱脊背。
真里吓得紧紧抱住了哥哥,靠在俊章胸口连气也喘不过来,心脏剧烈跳动得好像要破裂一样。大门处的地板是坚硬的大理石,真的摔了下去绝对会重伤骨折的。一想到后果,真里就忍不住身子发冷头皮发麻。
“好可怕……”
等他的情绪平复了一点,抬头时却看到俊章满脸的不悦。奇怪啊,俊章在人前从来都是温和守礼的,现在眼中却带着怒气,线条优美的嘴唇都绷得硬梆梆的,很明显他非常不高兴。
(俊章他……为什么生气?)
该生气的人是我才对吧?他故意捉弄我害我差点摔下去!真里心下忿忿,却没法鼓起勇气去骂他。俊章原本就比真里高一个头,而且还站得比他高一个台阶,更是居高临下,那双不怒自威的尖锐眼神看的真里好生畏惧。
(他、他到底为什么……)
真里怕得不禁咽了口口水。
“俊……章?”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什么?”
“我问你站在这儿干什么?你该到学生会去开会吧。”
“……”真里委屈地咬紧了嘴唇。
什么嘛!你突然从背后吓我我都还没生气,你却恶狠狠地瞪我,还莫名其妙地凶我。虽然我今天是很不想去学生会,可我又不是真的要翘会!
“要不我在这里干什么?”真里的口气很不高兴。
嵩瑛学生会位于旧校舍的三层,而且旧校舍和教室在的新校舍间没有直接相连的走廊,要去学生会就必须下一楼再出楼门才行。真里开完班会就直接下了楼,因为门口处人多才想在楼梯中间等一等。所以他站在这里就是正准时前去参加临时会议的最佳证明。
“……”真里带着怨气的大眼直盯着俊章。
“……你没忘记我交代的事吧?”
“……没有!”
“是吗?那就好。我不该怀疑你的。”俊章那双敏锐的眼睛看向真里清澈的双瞳,终于相信了他的解释,原本带着怒气的俊美面庞恢复了一贯温和的微笑。
(就为这个……?)
俊章就为了这么点小事误会他,还对他发脾气?哼,反正都是俊章自己疑神疑鬼,怎么还怪到别人身上来!
“你在生我的气吗?真里?”
“……”真里虽然不吱声,但那气得鼓起来的两腮就是最好的回答。
“别这样嘛。都是我不对,我不该怀疑你,真里绝不可能忘记我交代过的事情的。”
俊章根本就不懂,真里不是气这个,他生气的是俊章一点也不明白自己不喜欢被人注目。
“……算了。”
“真的?不生我有气了?”
“……算了啦。”
“太好了。”俊章放心地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举手掩住嘴,大概不想让真里看见他嘴角那藏不住的喜悦吧?
(为什么……?)
为什么俊章就可以自然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不管说话、表情还是动作态度都是那么洒脱?为什么他从不用刻意用心,就能轻易得到长辈们的信任与赞赏?
真里若有所思地由着俊章细细地梳理自己柔软的头发。
“尊兄弟,请注意一下!”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真里的思考。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久我秀一就站在俊章斜后边。
“你们兄弟恩爱是很好啦,不过二位是否该考虑时间和地点?”
听到对方促狭的轻笑声,真里顿时脸红过耳,说不出话来。
久我秀一,嵩瑛高中学生会副会长,俊章最要好的朋友,也是上星期五向真里求爱,害得他烦恼了整整三天的罪魁祸首。
他有着不输给俊章的高挑身材,知性而深邃的五官,诚实开朗的性格,是个很有幽默感的好学生,和俊章两人更是附近高中女生们心中的白马王子。
难道久我从刚才就在了?一定是的,他和俊章同班,而且他们总是形影不离的。
真里的注意力都被俊章的出现吸引过去,所以才忽略了他的存在。
被他这么一说,真里才注意到自己的周围。不管是原本挤在大门那里要赶回家去的大堆学生,还是楼梯中上上下下的高二同学,全都驻足盯着他们看。旁边的河本则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兄弟吵架,一双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
(……真是太羞耻了……)
正是因为这样,真里才那么排斥和俊章在一起。只要在他身边,真里就会习惯性地陷入自我厌恶。无论在学校还在家里,他都刻意尽量和俊章保持着一定距离。
真里难堪得咬住了嘴唇背过脸去。
“你也差不多一点吧,俊章。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不用你多管闲事,我们兄弟俩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你这个哥哥未免也太霸道了吧?仓田可是我们嵩瑛最美丽的公主,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独占呢。”
“什么公主!?”
好友口中的“仓田”指的是弟弟真里。光是听他提到弟弟就令俊章感到十分不悦了。不管久我秀一用的称呼是无害的“仓田”,还是更亲昵的“真里”,俊章就是不想让他接近弟弟。
“弟弟如此受人爱慕,你这做哥哥的也会觉得骄傲吧?”
“胡说八道!天下哪有哥哥会对弟弟被人叫成公主觉得骄傲的!”
“说的也是。而且这里是男校,被叫成公主听起来确实有点暧昧。”
“知道就好。”
“那就‘天使’如何?这个称呼仓田当之无愧么。”
“你……”
看到平时是谦谦君子的俊章现在竟为自己和久我当众争吵起来,而且四周有那么多人众目睽睽,真里那原本就比常人纤细的神经几乎快绷断了。
(被大家看到了,连久我都看到了,所有的人都看到了……)
刚才自己和俊章的争吵和肢体动作全都被心中别扭了好几天的人尽收眼底,如此巨大的冲击早就超出了真里自尊心能容忍的最大极限。他无法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这里了。
“河本,抱歉让你久等!我们走吧!”
“咦?仓田!?”
真里转身快步跑下台阶,留下还呆在原地的河本,还有没争出个结果的俊章和久我。看见柔弱美丽的公主跑过来,堵在大门口一直看着的男生们都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真里连头也不敢回,一心只想赶快从这个暴露在众人目光下的可怕地方逃走。
(都是俊章害的!)
本来就不喜欢引起别人的注意,更恨自己和俊章被别人比较与消遣。
出了新校舍,一直跑道通向旧校舍的走廊,真里不敢住一住脚,耳中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激烈的心跳声。
可是真里依然摆脱不了无处不在的执拗地跟踪他的视线,这里也有,那里也有,到处都是实现在看着他。视线,视线。为什么从小到大都不能不生活在别人的注视下啊!
(不要看我!!)
真里无声地、痛苦地,在心中尖叫着。
“真想不到…仓田会有这么生动的表情。”看着真里远去的背影,河本惊讶地自言自语,赶紧拔腿追了上去。
公主离去后,楼梯口和门口又恢复了一贯的嘈杂。回家的回家,去社团的去社团,但不管是谁,嘴里说的全是刚才那难得一见的人间奇景。
“你刚才看到没?真不敢相信仓田真里会有那么人性化的一面。他的脸羞得好红,真的好可爱哦!”
“不过啊,他们兄弟俩到底是感情好还是不好啊?真是奇怪的双胞胎。”
“我看是很好。好比我跟我老哥感情平平,要是像他们那样抱在一起啊,一想就起鸡皮疙瘩啦。”
“可是皇帝和公主抱在一起真是美呢。”
还站在台阶上的俊章和久我看着下面的一群闲人兴高采烈地交换着无聊的心得。
“人家说你们抱在一起很美哦!”久我一手插在衣袋里,一手夹着书包扬长下楼而去,还没忘了丢下这句话来挖苦好朋友。
俊章神情复杂地看着好友的背影,然后也下了楼。
他想对真里出手!
俊章心中翻江倒海。也难怪他,竟然有男人胆敢向他最珍视的弟弟求爱,偏偏这个男人还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天下又有哪个做哥哥的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呢?
何况俊章对真里的溺爱早就超出了正常的兄弟之情。只不过到目前都掩饰得很好,没有被周围的人发现而已。
那是在五年前,当时的他们刚刚小学毕业。真里突然不再像以前那样的事事依赖哥哥,开始想要学习独立,母亲又刚好在那时让他们分房睡,这成就了俊章意识到自己对真里的不正常感情的契机。他发觉自己是把真里当成一个“人”,而不是“弟弟”来看。他会想亲吻那小小的嘴唇,想把那温暖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想要对他倾诉自己无尽的情意。
但是上了初中,有了升学压力之后,俊章作为长子背负起了父母殷切的期望。
他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得很出色,这刺激了真里的竞争心,俊章甚至可以感觉到真里投过来的视线中的嫉妒、不甘与崇拜。真里的眼睛就像火种一样,轻易地点燃他藏在内心深处的无尽欲望,烧得他既痛苦又感到甜美的快乐。
但因为他十分善于掩饰,真里一直没有察觉到俊章的异常情愫。在真里面前,俊章始终扮演着一个温柔体贴的称职哥哥。
(我守护了他多少年……怎么能容忍别的男人夺走他!)
强忍着潮水般不断涌上心头的愤恨,俊章不禁揉着自己疼痛的太阳穴。
俊章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会有小偷越过自己高高筑在真里身边的那道有形无形的铜墙铁壁,偷走他的真里,连一刻都不敢松懈。如今这个可恶的小偷还是出现了,却偏偏是久我秀一,这让他整个人都混乱了。换了是别的人俊章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如果对手是久我秀一的话,他真的没把握。
尤其是这几天真里在秀一对他示爱之后神情恍惚的,让俊章担心得快睡不着觉了。
“俊章。”
走出一段距离后,见四下无人,久我停下脚步回头对他说:“真稀奇,难得看到你在学校和你弟弟那么亲密啊。”
“是吗?你不是向来对别人的事情没兴趣的家伙吗,居然会关注我们兄弟的关系才是真稀奇呢!”
俊章微微眯起眼睛,显出异常的冷峻神情,甚至用充满敌意的眼光怒视自己的好友。
“你们不是一直保持着距离吗?走廊上遇到都不打招呼的。”
“那是因为我怕真里不高兴,可是……”
“可是什么?”
“刚才……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真里的背影……就很想抱住他。”
“喂喂喂,你不是吃错药了?”
“是你吃错药吧?亏你还说别人!”
“我?”
“秀一,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
“什么意思?”
“你上星期五做得好事。”
“哦~~”是那个啊。久我本来无意隐瞒,但俊章居然当面提起,让他很是意外。
“你听到了?没想到你那么快就回来啊。”
当时学生会里只剩久我和真里两个人。
“走到门外,刚好听到说话声。”
“那我该感谢你没中途杀进来闹场子。”
“你该感谢的是你当时没对真里动手动脚。”
“是吗……”
那都是因为真里当场吓呆,圆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呆呆地站着连话也说不出来,叫人怎么动手动脚?要不是俊章后来表情微妙地进来打破了沉默,他们还不知道要僵到什么时候。
“你是认真的?”
“那还用说。谁那么无聊没事向同性求爱?”
“你以为我会允许吗?”
“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许,这是我和他两人的事情。”
“……”
空气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这还是久我第一次看到俊章发火的样子。
二人互瞪了一阵子,最后俊章无奈地叹了口气,郁闷地揉乱了一头头发。
“当初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说不要念男校的,明明有那么多男女合校的高中,可真里就是不听我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险!”
“倒也是……我认为他的吸引力没人可以抵抗。”
俊章狠狠地瞪着他。
“你不是有女朋友吗?”
“这个请放心,我已经跟她分手了。”久我好像在强调自己的决心。
“……我也真是笨,特地挑了这所难进的学校,先把那些肌肉发达的野兽过滤掉,然后每天留神有哪只害虫鬼迷心窍敢打我弟弟主意。结果闹了半天我自己引狼入室,最危险的人就是我身边最亲近的那个家伙。”
“喂喂喂,你也把我说得太难听了吧?先声明,我不是同性恋,只是刚好喜欢的是他而已。再说了,能有我这么个可靠又优秀的人照顾你弟弟的后半辈子,难道你不该心存感谢吗?”
“说什么胡话!谁管你是不是同性恋,总之我就是不准男人碰我弟弟!从小到大,我花了多少心思保护照顾他,怎么可能把我的宝贝弟弟拱手送给你们这些变态色魔!这辈子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看他平平安安长大,然后帮他物色个温柔可爱的妻子,永远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我说俊章啊……”
听罢这一大篇真里伟大幸福人生的规划,久我不知道是该笑他还是该同情他。
“你到底是真里他哥还是他爸?”
“你少给我打岔!总之,不准你接近真里,听到没有?”
“我才不会这样就放弃,这次我非常认真。”
“秀一!”
“你别激动,我向你保证不会强迫他。”
“你的保证有个鬼用!原本你就不该对他做什么告白!真里他,从那天开始……就一直怪怪的。”
“怪怪的?怎么怪法?”久我似乎大感兴趣。
“……他常常发呆,不知在想什么。”俊章不满地说。
“哦,那太好了。他一定是在想我。”
“你这个……”俊章怒不可遏。
“好了好了。俊章,我们就此打住了。”久我举手叫停。
“为什么?”
“别忘了我们还要开会啊?那有会长和副会长同时迟到的?何况我也没必要为了这个和你辩论。我说了,这是我和你弟弟两个人的事。你当时也看到了,他可没拒绝哦。”
“……”
俊章一时无话可回,只得又叹了口气,明白自己无法阻止他。残酷的现实再次让俊章痛苦地体会到自己的无力。
(难道我这个哥哥只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干着急,除了期待真里自己拒绝秀一,什么也不能做?)
“俊章?你发什么呆?”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必须冷静下来,战争现在才要开始。
迅速整理了心情,恢复成平时那个精明干练的嵩瑛学生会长。学生们无不敬服的皇帝与久我一起并肩离去。
想放松心情才打开了电视,但流行音乐吵闹的快节奏和时不时插进来的广告反而让真里更加紧张了。
看看墙上的挂钟,才九点多,睡觉是太早了些,可实在是没法静下心来念书。
今晚不知是怎么回事,胸口一直闷闷的。
忧郁?
似乎也不是,就好像有道什么解不开的难题一样,心实在塌实不下来,这种感觉挥之不去。
“还是睡吧……”
关掉电视机,真里疲倦地长出一口气。电视画面一消失,屋子里顿时陷入沉寂,就仿佛置身于真空里一样。也的确差不多,俊章到现在都没回家,家里只有真里一个人。
临时会议结束后,他们按惯例各自回家。知道真里不喜欢和自己一起走,俊章每天会让至少两个学生会干部护送真里回家,今天也不例外。出了学校,执行部的学弟护着真里走前面,俊章和久我走后面,进了地铁站之后就走散了,所以真里也不清楚他去了哪儿。这么晚了还没回来,说不定是在外面过夜了。但俊章不回家睡时都会打个电话先说一声,而现在都没打电话过来的话,那俊章只是会晚一点回家而已吧?
仓田夫妇忙着打理医院,很少会回家。俊章和真里都是保姆带大的,家事都交给女佣管。直到他们上高二的现在情形也还是差不多。这所占地广大的和式大宅里从来没有传出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欢笑声。真里每天回家打开门,闻到新木材的香味时,弄不懂父母为什么要拆掉旧家重新扩建到这么大。
寂静的屋子,寂静的客厅。
真里甚至可以听得清自己微弱的呼吸声。
洗完澡换了睡衣,真里便拿了课本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客厅里念书,可是一个晚上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也许回房间去念效果会好一点?
(可是……又不想动……)
或许自己原本就不想念书。
(特地跑到客厅来做作业……我这是存心想引起注意吗?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很傻……)
我……这是在等俊章回家?
俊章只要一进门,在玄关就会发现客厅的灯亮着。真里忽然觉得自己为了引起俊章的注意,做出这种无聊的行为很可笑,就忍不住轻笑出声。
平时一吃完晚饭就马上躲回房间的真里,今晚突然很希望俊章快点回来。
(不可以,我不能这样想……我不能又输给他。)
轻轻摇了摇头,强迫自己用功念书。冷清的屋子静得连翻书声都显得刺耳。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三座的欧式大沙发里,眼光落在膝头的书本上,但握着自动笔的右手完全没有动作的迹象。
前面那一整面可以将美丽的庭院尽收眼底的大落地窗是开着的,秋夜的凉风吹动了蕾丝窗帘,草虫的吟唱时时从花园深处传来。
不行,还是没办法专心。虫子的叫声让人分心。文科本来是自己最喜欢的科目,现在却一个字都念不下去。
理科方面真里比较弱,不管多努力就是赶不上俊章。有时真里会觉得自己拼命的以俊章为目标真的很蠢,就算花相同的时间,念相同的科目,俊章的成绩也一定比他好。是自己不得要领吗?还是俊章的头脑本来就比较好?明明是同一个母亲在同一天生出来的双胞胎,为什么体格和长相会差这么多?好的全被俊章占了,自己却是人家不要的剩余。如果是同卵双胞胎就好了。
(是啊……这么一来……我也可以像俊章那么优秀了……)
又来了,不行不行,实在太没用了,怎么可以又认输。
轻轻将课本放回面前的茶几,整个身子窝进大沙发,缓缓闭上眼睛。每次想到俊章就会觉得胸口闷得难受,自己逼得自己喉头发紧,不由自主地想哭。
寂寞、沮丧……想大声哭出来,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心情呢?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逼自己赶上俊章了,只记得小时候曾过得很快乐,虽然爸妈很少在家,可是有俊章陪在身边,一点都不孤单。
“好寂寞……”这句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但声音传进耳朵反而只有加深了无边的孤寂。
“真里……?”
奇怪怎么这个时候客厅的灯还亮着的俊章,走进屋子一看,意外地发现真里竟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常真里都是吃完女佣准备的晚餐就马上躲回自己的房间的,怎么今天会在客厅里?
“是秀一让你改变的吗?虽然我……很不希望是这样。”
看看挂钟,心中又有了一点点期待,真里说不定是在等我?
睡在沙发上的真里身穿一套湖绿色的丝质睡衣,柔润的光泽非常适合他。想到自己的睡衣是蓝色的,原来妈妈给他们准备了不同颜色的睡衣。
“别人说我们是奇怪的双胞胎,这真是一点都没错,我不知多少年没看过你穿睡衣的样子了呢。”俊章无限感慨地低语。
“真里……”
看着半埋在柔软靠垫里的美丽脸庞,伸手轻轻拨起他散下的前发,真里似乎没有惊醒的样子。手中的发丝传来柔软的触感,还略带着点湿气,看来他洗完头没有乖乖把头发吹干。
是了,以前他们还小的时候都是两人一起洗澡,真里曾经说过他不喜欢吹风机的热风,每次洗完头发自然干燥,俊章担心他会感冒,真里就嫌哥哥瞎操心。
看来他这个习惯一直都没变。
“你都不让我靠近你……”
想到自己居然只在真里睡着的时候才能趁机亲近他,抚摸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俊章用手背小心爱抚着那柔软滑腻的脸颊。
“唔……”真里发出含糊的鼻音。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眼看就要醒了。
“真里,真里……”
“唔……嗯……”
“怎么睡在这里呢?这样会感冒的。”
“俊章?”
懒懒地眨眨眼睛,现在的真里少了平时硬撑出来的气势,无比温驯可爱,俊章好几年没看过这样的真里了,一时不由看得发痴。
那双美丽的大眼映出了自己无限宠溺的微笑,难道自己都是用这样的神情看着真里吗?如果被他发现我的心事该怎么办?
“俊章……你笑了。”
真里大概是睡糊涂了,傻乎乎的好可爱。想到只有自己能有机会看到这样的真里,俊章心中泛起一丝甜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我喜欢……看你笑……”那温暖的手轻抚着哥哥的脸颊。
俊章顿觉自己产生一股想吻他的冲动,不禁一阵心慌,连忙躲开真里的手站起来,深呼吸一下,努力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
“真是输给你了……”
听着俊章的喃喃自语,真里还在奇怪哥哥的笑脸为什么忽然转开了?于是用力眨着眼睛,呆呆的盯着俊章“真里,快醒醒。”
“……唔。”看来这次是真的醒了,因为无意识地应了一声后,真里神情大变,猛地坐起身来。
“俊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问题很奇怪吧……”
但俊章在心中暗叹可惜,迷迷蒙蒙的真里实在惹人怜爱,可惜就只能看那么一下子。
“我看你睡在客厅里过来把你叫醒。快乖乖起来,窗户怎么没关上……晚风对你身体不好啊。
其实他也是现在才注意到窗户开着,却装出一副早就发现的样子,以哥哥的身份叨着去把落地窗关上。虽然是背向他,但俊章可以感到真里正看着自己。转过身子,果然看见真里脸红红地低下头“你……刚回来?”
“嗯。”
“……怎么这么晚?”
“我去了趟医院。”
“医院?”
“有事找爸爸商量。他一个月根本就回不了几天家,也只好自己找他谈报志愿的事。你呢?功课温好啦?”
“不,还没……也不是……”
“什么?”
虽然真里答得含糊其词,不过俊章原本就不想问他家里做什么,见他有些恍惚,便担心地坐在他身旁,但却发现本就坐立不安的真里肩膀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真里……你在怕我吗?”
“……我没有。”
“没有?为什么表情那么奇怪?”
“我没有,你别乱猜。”
虽然嘴上不认,但一张涨得通红的小脸证明他现在非常紧张。
一定有问题!
平时只要我一靠近,真里就会装作突然想到什么立刻站起身走开,今晚竟然会让我坐在他的身边,太异常了!想来想去,可能的原因只有一个。
“你……在想秀一?”
“久我?”俊章问得很直接,但真里却一脸茫然。“久我怎么了?”
想装傻混过去吗?俊章有些受伤地暗自叹息。虽然这几年他们兄弟关系不是那么好,但真里也未免太不了解他这个哥哥了,堂堂嵩瑛皇帝哪那么容易就让你混过去了?
俊章双臂交抱起来,今晚非要问出个结果不可。
“他不是要你跟他交往吗?”
“你、你怎么知道的!?”
“秀一告诉我的,他说就算我阻止他也不放弃。”
“他……”
“真里,你对哥哥说老实话,你觉得秀一他怎么样?虽然你们不同班,不过在学生会和他接触的机会不少,多少有些了解,他到底如何?”
“这个……不知道啊?我以为他是开玩笑,跟我闹着玩的,不是这样吗?”
而且今天在临会上碰见他的时候,看起来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啊?
真里大概不了解久我秀一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才会天真地以为只是玩笑而已。
真里靠到沙发背上去:“久我一定是说笑……他一直都和俊章这么优秀的人在一起,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一无是处的人?我想他真正喜欢的人是你才对吧?”
“啊?”上帝,这是“真里无敌异次元联想法”吗?俊章被打败了。
“你怎么想到我和秀一的?害我起鸡皮疙瘩了……”
“是吗……?”真里的大眼睛认真地瞅着俊章,好像完全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奇怪。看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转开。
“真里,你不喜欢秀一对不对?”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现在想一想好了。”
“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我想知道嘛。”
看俊章这么认真,好像很关心久我的样子,真里有点不开心,垂下的长长而又翘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
“我……我和他又不熟,他这样故意捉弄我……让我不知怎么办好。我不喜欢他太接近我,会不开心……”
“你不喜欢他捉弄你吗……”
哈哈,原来真里完全搞错问题了,他不是为同性的求爱烦恼,而是不喜欢别人太接近他。
(太好了,天真单纯的真里并没有爱上秀一……)
看来可以稍微放心了。虽然这好像是对朋友幸灾乐祸了点,但弄清真里的想法确实让人松了一口气。
俊章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伸手抚摸着真里的头发。原以为他会躲开,但他竟难得一见地乖乖地让俊章抚摸他,完全没察觉哥哥那一肚子鬼心思。
“我们……好久没这样子了。”
真里闻言低着头开心地笑了,仿佛是想起小时候俊章经常这样疼爱地抚摸自己。
“其实……我是在等你回来,想着想着就想到小时候……忽然觉得一个人在家好寂寞。”
听着真里有些害羞又有些欣喜的甜美嗓音,俊章的心都快融化了。
“对不起,我该早点回来的。”
“没关系……你回来就好了,再说你又不知道我在等你。”
“再知道我就不去爸爸那了。”
“不,我没有怪你。”
俊章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住了真里微笑的嘴唇,这无邪的美丽笑容对男人来说不啻于是致命的武器。他的眼光慢慢下移到真里睡衣的领口,隐约看见了胸前一片白嫩的肌肤和诱人的线条。
(怎么能对亲弟弟心生邪念!)
俊章在心中不断警告着自己,把脑中的理性开到了最大。
“俊章?你怎么了?”
真里歪着头嘴唇微张的样子,真是可爱得让人想一口把他吞下去。
实在很难相信真里已经是个高中男生了。由于俊章从小的过度保护和溺爱,真里就像是关在塔里的公主一样,几乎没有机会和其他的同年龄的孩子接触,双胞胎哥哥俊章就是他所有的世界。于是他渐渐养成了极度怕生的内向个性,又因为不知该如何与人相处而不喜欢别人的过度接近。长到这么大,一颗心仍然像孩子一样天真元垢。在俊章树起的高墙下长大的真里,成了完全不懂世间险恶的洁白天使,他对每个人都那样温柔无邪地微笑着,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俊章希望他的真里永远天真单纯,但埋伏在内心深处的丑陋欲望又让他忍不住想折断天使纯白的羽翼,把真里永远留在身边。
“俊章,我在叫你,你怎么了?”
“啊,什么?”
“你是不是累了?想睡了吧?”
“不……我不累。”
多么希望真里永远离不开他,但另一方面,真里越全心信赖他这个哥哥,俊章就越觉得自己卑鄙可耻。这复杂矛盾的情绪,就像被困在迷宫中团团乱转,却找不到出口一样。
“真里,秀一的事你不用担心……哥哥去和他说。”俊章赶紧把话题转了回来。
“……好。”
“……你会觉得恶心吗?”
“什么恶心?”
“同性爱上同性的事一般人毕竟比较难以接受啊。”
“哦,你说这个吗?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个我不懂。”
“……是吗。”
真里对秀一这样出色的男人都没感觉,看来在他单纯的心思里,只是把秀一归类为学生会副会长,而且还是学生会干部那种公式化的关系而已。
谈话告一个段落,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悄悄的搭上真里的肩膀,想要更贴近他一点。心爱的人就个倚在自己的胸口,鼻际传来发丝的淡淡清香,只要一低头就能在至近距离欣赏真里秀气的前额和完美无瑕的侧脸,俊章渐渐感到身体的某处升起一阵甜蜜的块感……
唉!我的理性到底要和可悲的生理本能搏斗到什么时候呀。
仓田夫妇结婚五年才好不容易怀孕,不但一举得男而且还一次两个,这令他们喜出望外,诚心感谢上苍的恩赐。
仓田家开了好几间大型综合医院,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家。俊章和真里的爸爸是家族长子,如果没有男孩子,可能会在将来继承财产时引起亲属间不必要的困忧。好在后来他们顺利生下两个男婴,双方父母和亲戚朋友都衷心地祝福他们。
“你们只有兄弟两个,又是双胞胎,一定要更加相亲相爱互相帮助,知道吗?”
从小妈妈就经常如此叮嘱他们。
其实不用妈妈特别交代,俊章也从小就全心全意照顾弟弟。真里非常怕生,只有哥哥的背后是他唯一觉得安全的地方。如果有不太熟的长辈要抱他,或着别的小朋友邀他玩,只要一碰他他就哭。
而且真里体质虚弱,常常要在病床上过日子,于是,他就这样在俊章完全的庇护下过了十二年。到了小学毕业,真里居然还是连一个朋友也没有。父母大概也是觉得再这样下去不行,就在他们升初中那年在他们兄弟共用的卧室里做了隔断,让他们各自拥有自己的空间。
在分了房间、学校又分到不同班去之后,他们的周围开始产生明显的变化。
俊章原本就开朗外向,朋友越来越多,而真里怕生内向,他与人保持距离的唯一防卫武器就是微笑了。
每次看到真里努力装出微笑,笨拙地应付着同学们的关心,俊章就忍不住心疼,实在不忍心放他一个人,想把他护在身边。所以进了嵩瑛之后,俊章让真里加入学生会担任干部。虽然真里还是一直躲着他,不过对他的安排还是温驯地服从了。
(我当时完全没料到会这样,秀一趁着这个机会跟我抢真里。)
俊章无力地按着额头。
“俊章,俊章?你怎么不理我?”
“啊?啊,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就是志愿嘛。你不是和爸爸商量了吗?我问你是不是决定好了……”这些年间隔在两人中间的障壁一旦消失,真里又开始像小时候那样缠着哥哥撒娇了。
我们兄弟现在正腻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说着话,这要是让秀一见了,他多半会羡慕得当场吐血吧?哈哈哈!俊章在心中暗自得意。
“差不多决定了……”
“东大医学系吗?”
“嗯,我是这么打算。”
“……哦……”
俊章是嵩瑛理科班的头把交椅,要上东大医学系绝对是万无一失。
“爸爸一定很高兴吧。你将来当医生的话,那咱们家的医院就后继有人了,而且从小他们就一直对你抱着很高的期望……”
“他们对你的期望也很高啊。”
“我不行,我的理科太差,又是分在文科班那边。”
“你的成绩不是一直保持在全校前十名里吗?不会有问题的。”
“我……我不行。”真里对自己毫无信心。
“不然去学经济或者企业管理也可以,又不是非得当医生才能继承家业。你想想看,一个专业的医生怎么兼顾那么大个医院的经营管理,对不对?”
“嗯……”真里点点头,撒娇地挽住哥哥的手臂。
“如果……我也上东大的话,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分开……可以一直在一起?”
“只要没落榜的话。”
“俊章那么优秀一定考得上,肯定的……”
“这很难说。”
“一定可以的……”像是害怕这个安全的堡垒会离他而去似的,真里不安地紧拉着俊章的手臂,脸贴在他那宽阔的胸口上,原本就娇小的身体现在缩得更小了。
俊章赶快用另一只手温柔地抚摸着怀中他的头,耐心地安慰道:“是是,我们俩一定都能考上。”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
“……嗯。”
对真里来说,像这样粘着哥哥尽情撒娇,被抱在怀里哄着,就像快乐童年的延续一样让他快乐吧。而对俊章来说,如果他能只为与真里的兄弟之情而满足的话,也许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无言地仰起头,郁闷地吐了口气。
“俊章……”
“嗯?”
“你刚刚在叹气。”真里有点不满的说。
俊章连忙低头向怀里看去,看到真里撅着嘴瞪自己。
“你听见了?”
“你又把我当小孩子是不是?”
“没有没有,只是好久没这样聊天地,不知怎的觉得很感动。”
“说得那么夸张……”
真里鼓着腮帮子,往俊章怀里钻得更深。看来他是太久没撒娇,一下子打开闸门之后感情就汹涌而出了。
(完蛋,我要受不了了!赶快换个话题。)
“啊,对了!这个星期六我不在家里睡。”
“嗯……?”突如其来的话让真里摸不着头脑。
没办法,俊章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做出了最大努力。而且这也确有其事,他大概每两个月去一趟外婆家。
“我要去外婆家问个好。爸爸说外婆打电话来抱怨半年里都没人回去看她,我刚才去医院的时候,爸爸要我这星期六去看她。”
“为什么要你去?让妈妈去不就好了?”
“好像是外婆特意要我回去让她看看。”
“我就知道,从小外婆就最疼你了。”真里坐直离开哥哥的怀抱,脸上很明显地写着不高兴几个字。
俊章最爱看真里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心事的可爱样子。明明全身的细胞都在抗议俊章怎么能为了外婆留自己一个在家里,却故意装作低头不理他,可是一只手却紧紧扯着俊章的衣襟不放。
“你要不要一起去?”大手覆上胸前白皙的手,细心地问着。
“……我不想去。”
“是啊,你一向不喜欢外婆家。”
“你知道还故意问我。”
“好吧,那你还是留下来好了。”
“……”真里不吭声,看来他还是不满意这个结论。
“你也知道,我不能不去的。”
“……我去。”虽然很勉强,但真里终于下定决心。
中渡濑家是妈妈的娘家,与仓田家关系很好,而且表姐妹年龄和自己很相近,所以感情一直不错。不过这只是俊章个人的感想。
对真里来说中渡濑家则和地狱没什么两样,因为外婆明显偏爱能干又英俊的俊章,总是嫌真里太软弱了。
“我看,你还是别去了。”俊章的体贴却让真里不快。
“为什么?”
“你何必勉强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呢?”
“我没有勉强自己,说去就去。”
“真里……”
“我要去,我早就想跟你一起去了。”
“真的?”
“我不喜欢你一个人去那里。”
俊章这时还不知道真里话中的深意。
“既然你这么坚持,就随你吧。”也怪自己刚才开口约他啊。
俊章怎么也想像不到,之后他们这一趟例行公事的探亲会变成哪样的结果。
在客厅和俊章说完话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接近半夜12点了。可以独占哥哥一个多小时,真里觉得真是开心。
(我早一点和他和好不就好了吗……)
这几年真里一直强迫自己不看他,不接近他,处处躲着他,只是拼命用功却还是赢不过他。这种日子让真里沮丧之极,早就受不了了。不过现在好了,哥哥答应会一直陪着他永远不分开,那么他再也不会孤单寂寞。一想到这里,真里开心地笑了。
把手中的课本和文具放回书桌。作业都做完了,该上床睡觉了。
真里关上大灯只留床头灯,躺在床上,把羽绒被拉到胸口盖好。
他发现自己精神亢奋得安静不下来。
“呼……”看着天花板上垂下的水晶吊灯,尝试着用深呼吸镇定情绪。
我不是这么心浮气躁的人啊?一想到哥哥还是和小时一样疼爱自己,心里就掩不住地欢欣鼓舞。啊!刚才怎么可以那样撒娇,像个小孩子似的!
真该感谢久我。俊章肯定是受不了自己的好友一时昏了头向没用的弟弟求爱,无法忍耐才问出了口来,这样一来我们才有机会打破僵局。今晚的事不但解决了三天来的忧郁,连这么多年的隔阂都消除了,实在太好了。
本来正高兴,却不小心想起了和俊章一起回中渡濑家的事。
“啊,星期六要去看外婆……”
这让真里的情绪一下跌到谷底。虽然外婆家距离不远,火车大约只一小时的车程,但真里就是不想去外婆家。除了外婆只喜欢俊章不喜欢自己外,还有其它的原因。
(郁美……那里也有她的。)
因为她真里才更不想去。
中渡濑郁美是他们的表妹,和他们同年,小时三人常一起玩。她是真里除了俊章之外,唯一愿意接近的孩子。大人们问他喜不喜欢郁美,真里回答喜欢。
因为俊章喜欢她,所以真里也喜欢。俊章还说长大以后要娶郁美做新娘子。
“唔……”胸口一阵刺痛,真里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发现了自己的猜疑和嫉妒,这陌生的负面情绪令他心里很乱。
从小每个人都更喜欢俊章,两人虽是双胞胎,但和出色的俊章比起来,真里没有任何长处。不管是堆沙、积木还是画画,俊章都做得比其他孩子好得多,又时时明朗地笑着,说话有条有理,又遗传了母亲的美丽相貌和父亲的工作才能,所有的亲戚都对他万分期待。
真里一直很羡慕俊章,想变得像俊章那样优秀,眼光一直追逐着他。
俊章就是真里的全部世界,所有的情绪反应也都是模仿俊章的,俊章喜欢郁美,所以真里也喜欢。
“喜欢……”
这个词让他胸口刺疼。
把羽绒被掖得更紧,翻了个身子。真里不要俊章一个人去外婆家的原因只有一个。
“俊章,你是不是……还喜欢郁美……?”
茫然地望着高雅花纹的壁纸,真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下了第一堂课后,真里从书包里拿出下堂课的课本放在桌上,合上书包时看见里面的一张纸,就把它取出来小心地打开。
河本突然从后面跑来说:“那是早自习的时候发的志愿表吧?”
真里对他点点头,河本夸张地叹了口大气。
“想想看啊,我们才十七就要被迫决定人生的方向——”
“本来上高二就要填这个么。”
“我只是希望有学校肯要就好喽。”
嘴里说得好像很泄气,可是河本的成绩很好。他不像那些书呆子成天到晚只会念书,但成绩却总是保持在全校前二十。
“你决定了吗?”
“……还没最后决定。”
“你家是开医院的,你应该会填医学系吧?”
“不,医院交给俊章就好,我对这个一来没兴趣,二来理科太差。”
“哦?真的?那说不定,我们能上同一所大学继续做同学啊!”
刚才你不是说只要有学校要就好的吗?真里狐疑地看着笑容满面的河本。
“河本,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还没啦,还没决定好考什么系。我爸在银行界工作,我是有点想考商,可是又觉得学法也不错……但是从现实来考虑,学商贸的比较好找工作,这真的很难决定呢!”
“……也对。”
真里点点头表示赞同,把志愿表放回夹子收回书包里。反正星期六之前交就行了,可以慢慢想,而且老师也说高二的志愿表只是分班的参考,目前还不用确定要考的专业。不过话说回来,志愿决定了之后就必须调整学习的内容来配合,这来不得半点马虎。
(俊章真好,不用烦恼什么,直接填东大医学系就好了。)
真里的行动一向是看俊章做决定的。既然俊章要去东京念书,真里自然也跟着一起去。
把书包挂回桌边的挂钩上去,转回头时看到河本正倒坐在前座上看着自己。
“人家我很不高兴哦!”
河本手支着腮帮子,笑呵呵地说,不具备一点说服力。看着真里一时反应不过来,河本装作受伤地捂着心口:“昨天放学你居然丢下我自己跑了,太无情了吧~~~”
“啊……”
原来他是说昨天的楼梯事件。昨天能够与俊章和好的快乐让真里早把那件事忘在脑后了,现在被河本一提,想到当时有多丢脸,脸一下子又红了起来。
“你不提我都忘了。”
“忘了?”河本难以置信的叫,“穿过人群就没了影,过一晚上你就忘了?
那今天的东西你明天不就忘了,这样怎么考得上大学啊?“
“乌鸦嘴……我又不是得了失忆症。”
“我昨天可是为你担心了一晚上哦。你平常那么好脾气,怎么昨天突然就跟你哥吵起来?”
“那个……”
“我都一晚上没睡着觉,上了学倒看见你一付没事人的样子。现在好心问你,你还嫌弃我,我好可怜哦~~~”河本趴在桌上装哭。
“河本……”
“骗你的啦!”他又马上抬起头来,“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回家跟你哥又吵了?”
“俊章本来就喜欢吓唬我,我早就习惯了。而且当时我也只是受惊而已,没生他的气。”
“话不是这么说,吓唬人也该看地方才对,万一你真从楼梯上摔下去怎么办?”
“所以说我只是受了惊吓……”
“本来就是,太不像话了么!”
说实在的,与其看着他那固定不变的微笑,河本宁愿真里像昨天那样,又会生气又会闹别扭的,那才是他该有的真正表情。
(仓田脸长得美,内心又那么天真纯洁,总是要装出微笑的样子来的话,真是浪费了他这个人啊。)
让天使适应人间的话,也只能靠河本来手把手地教他了。河本觉得这个责任除了自己也没谁能担,因为学校里根本没几个和他一样心思纯正又意志坚强的。
打量一下同班同学,全都离得远远的只敢朝这边张望而已,不由有些同情这些纯情少年了。回头看看真里,他也只是照老样子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认真和唯一的朋友聊天。以前还没他这个朋友的时候,他更是每天都只有在座位上安静地复习功课而已。
(他在学生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呢?皇帝陪在身边……应该和现在不一样吧?)
“河本?”
“啊?”
“你怎么了?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没事没事……”河本赶忙把思绪拉回来。
真里又天真地笑了,只听周围又传来一片赞叹。
(你们这些人……)
这该说是和尚学校的悲哀吗?还是说真里的魅力实在让少年们无法抵挡?河本觉得四下里投来的视线快把他扎成筛子了,不由无力地摇着头。
就是真里长得委实让人不舍得把眼光从他身上扭开,不过每天都看还没看够啊?说老实话,真里的确让人无法忘怀。男校里的可爱男生自然会被其他人当成保养眼睛的风景线,但真里的魅力可远非这般而已。
精致的五官,白皙的面庞,温柔如水的性格,只是站着就像一幅画一般。
总是水汪汪的澄澈大眼,秀气挺拔的鼻子,红而小的嘴唇,由于骨架小,那170公分的个子比看上去显得更细瘦纤弱。
真里总是觉得很自卑,认为自己没有可取之处,但全校的男生可都不这么想。
他的微笑被公认为是能够荡涤灵魂深处的“天使之微笑”,令人忍不住产生独占欲与保护心。在美丽柔弱的真里公主面前,几乎所有的男人都要做他的骑士将他经拥入怀。假如真里知道这件事,他恐怕会又羞又愤得再也不出来见人了吧。
(可他亲双胞胎哥哥皇帝就完全不一样,英气逼人的脸孔迫力十足,高个子,又是万能人……啊啊~~完美到可怕的地步!)
河本干笑着摸摸自己的脖子。
(还好我是对仓田免疫的,连一点邪念也没有,不会有性命之忧才对吧?)
“抱歉,打扰一下……”
真里和河本同时向音源看去。
“田部,什么事?”
河本先问道,但田部却跟没看到他一样,对着真里就一个劲说下去。
“仓田,英语的单词你查过了吗?抱歉我昨天忘掉今天要用了,你能借我笔记抄一下吗?”
“好。”真里微笑着点头,拿出笔记本交给田部。
“谢谢,我中午就还你。”
田部心满意足地抱着真里的笔记本,几乎是手舞足蹈的跳回座位。
(可恶!田部那小子竟然还有这一手,下次我也要试试看!)
班上的同学一下开了锅。
“河本你笑什么……?”
自己根本不用和别人一样耍那么多花招才能和真里搭话,这也是独有的幸福了吧?
“我是觉得自己真幸福啊……”
宣告午休的第四堂下课铃刚响,河本向老师匆匆行过礼,马上抱着便当跑到真里的座位上。
他偶尔带便当的时候真里就陪他一起在教室吃,不然的话真里总是拿着自己的便当到学生会去的。
“肚子饿毙了~~”
“今天是谁给你做的?”真里感兴趣地看着河本的便当盒。
“我老姐……”河本一边说一边打开盒盖,“搞什么飞机!怎么只有蛋包饭,连配菜都没有?给点专业精神好不好啊!”
河本那痛不欲生的夸张表情让真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哪里好笑?”
“你,你……”
“老姐这样子怎么嫁得出去?多少弄点青菜、茄酱什么的配个色行不行啊!
这个没神经的人!“
“你姐姐特意为你做的饭,你还好意思挑三拣四的。”
“我这也是为她着想啊!要是她把给我的这种拿不出手的菜色搬去对付男朋友,就是千年恋情也马上泡汤!”
“又胡说了!”
“本来就是嘛!”
虽然河本嘴上嫌个没完,但看他那付狼吞虎咽的样子就知道蛋包饭一定很好吃,他连表情都比吃妈妈做的便当时开心。
真里的便当都是女佣做的。每天早上六点半,女佣会准时到仓田家给俊章和真里做早餐,并准备中午的便当,把他们送出门上学之后再开始打扫洗衣,下午再好晚餐就可以下班回家。真里从小就过着父母不在家的日子,早习惯了旁人的服侍和照顾,自己一点特别的感想也没有。
吃完饭,收拾干净桌子,河本邀真里:“仓田要不要去打排球?”
“不用了。”
“那我去去就来哦。”
咔啦咔啦地挥挥手里的空便当盒,河本转身离开了。虽然知道真里不会去,但河本每天还是会体贴地约他。
真里目送着拿着排球的河本和几个同学一起打打闹闹地走出教室。
(真是精力旺盛啊……)
转过身来的时候,发现一个同学站在门边看着他,正觉得奇怪时:“仓田,有人找。”
“什么?”
“一班的久我找你。”
这个名字一下提醒真里想起上星期五的事,顿时全身紧张得硬掉了,不知所措。
一点也不像高三那边气氛那么压抑沉重,午休时间的高二教室走廊是很热闹的,教室里还不时传出嬉笑打闹的声音。
如今走廊上的人全都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真里和久我并肩站在一起的画面,但又不敢一直盯着,只好隔着老远就赶紧绕过去。
(是久我秀一,嵩瑛学生会的副会长,学校里的二把手。听说也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怎么公主和他在一起?啊,他们都是学生会的,大概是谈公事吧?)
两个抢眼的人就这样万众瞩目地站在真里班的门前。
高二的教室分了两层楼,二层是理科班,分成一班到四班,五到八班的文科班则位于三楼。
高一升高二的时候会先大概分成理科班和文科班,但课程内容没什么大差别,公布成绩也是整个高二一起,要这样到高三才会真正分开来上课。
真里是二年五班的学生,在三楼,久我特地从二楼上来找他,到底有什么事呢?
“这是执行部准备出来的资料,下星期开会讨论,你先看看,表决后就要开始准备校庆了。”
“谢谢你专程送来。”真里丝毫不觉怀疑,伸出手去就要接。
看到真里天真地伸出白皙的手来,久我觉得有些头疼。
“被你打败了。”
“……?”
“为什么还是这种反应?”
“什么反应……?”
真里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仰望着,习惯性地将目光落到俊章的高度。
(不对不对,我现在是在和久我说话啊。)
“久我,资料……”手都举酸了,资料怎么还不给……
久我把资料拿得高高的,失望地低头看着那张没有一点怀疑的漂亮脸孔。
“我说仓田,你不会是故意假装忘记的吧?”
“……忘记什么?”
“我不是向你告白说喜欢你,希望你和我交往吗?你还没给我答复啊。”
“答复?”
“别告诉我你忘了。”
“不会的,我当然记得……”
(开玩笑也要答复的啊?可是我不会开玩笑,平时大家都怎么答复呢?如果现在河本在就好了……)
“我这么积极,还以为你会感动一下呢。”
“积极?”
“仔细想想,这资料是执行部的,不是和你没关系吗?要给你也可以等去了学生会以后,就是你不去学生会,托俊章回家转交不就成了?”
“……你说得对。”
“之所以特地跑去执行部要来这个,还亲自拿给你,目的只可能有一个,就是我想见你。”
久我耐心地把自己的心思分析给真里听,追求别人还要掰开揉碎地解释我在追你,这份苦心也真令人感动。只可惜,对方是真里公主,这位关在塔里的公主如今在想的是河本没教过他开玩笑要怎么回复才对。
(怎么办?怎么才能回复他的玩笑啊,我不懂……)
“嗯……你说你喜欢我……”
“我是喜欢你。”
“呃……对不起,我不太懂。”
“因为我们都是男性?这确实是有些不合世俗,但我只忠于自己的心,我真心喜欢着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
“你和俊章那么要好,你真正喜欢的人应该是俊章而不是我吧?”真里理所当然地说。那双清澈的大眼流露着认真的光芒,就好像正在讨论一个与自己无关的话题。
久我注视了他一阵,然后把资料拍在自己肩膀上,仰天而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他的神情一变,刚才的悠闲顿时消失,“你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俊章一个。”
“你……”真里惊讶地睁大眼睛。
久我抬了抬嘴角:“看啊,你终于有表情了。从来都是这样,只有说到俊章你才会有反应。”
“……”
“每次和俊章一起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一股视线追过来。不是一般的好奇视线,而是……专注的、带有热烈感情的视线。后来我才发现那视线看的不是我,而是我身边的俊章。”久我很落寞似的说,而真里沉默着。
“你只有在看俊章的时候眼里才会有感情,我很奇怪平时那么文静、对什么都不执着的你,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我发现你是用又羡慕、又崇拜、又有些不甘心的眼光看着自己的哥哥,真有意思……结果不知不觉间我竟希望起你也能转过头来看我了,那时我才明白……我喜欢上了你。当然,我不勉强你现在就喜欢上我,我可以等下去,绝对不会放弃。”
“你……”
“对了,还有嫉妒,你偶尔会嫉妒地看着我。你对每个接近俊章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我……”
“你该不会喜欢上自己的哥哥了吧?”
“……不要再说下去了!!”
真里忍不住叫道,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很少会和外人说这么久的话,真里已经到了极限。他做了几次深呼吸,再次看向久我。
(我不能害怕,要振作才行。)
“请不要再来打扰我,我不喜欢这样。”
“我不会放弃的,而且我也有追求你的自由。”
“我不会喜欢上别人的。”
“那俊章呢?”
“……那和这不一样。”
“兄弟情深没什么可害羞的啦。那我再跟你说,俊章比你的状况严重多了。
他把全世界的男人都当成是会危害你的害虫,绝对不许别人碰你。那简直都不是保护或溺爱的问题了。你都没看到他那股一头热的劲儿。“
“……你说谎。”
“你害羞的样子也好可爱哟!”久我打趣地笑着。
让他一笑,真里真的爆发了。
“我……我讨厌你!我最讨厌别人突然骗我说什么喜不喜欢的!”他踮起脚拿了久我手上资料便转身跑回了教室。
回到座位上,真里双手撑着桌边一直喘着气,心慌得忘了坐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叠资料。
“这个人好过分,为什么俊章会有这种朋友的!”真里头脑里一片混乱,“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久我那样的人呢……”
(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只看着俊章,不注意其他的人。)
忽然想起了刚才久我说的话,真里红着脸慢慢坐下来,掩藏着自己的表情,不想被别人看到。
(我的脸一定很难看。)
久我说得没错,真里从来都只用崇拜又羡慕的眼光追着俊章。
(想要变成俊章,想要变成俊章……)
每天如此祈求着,强烈地盼望着,不知不觉眼睛就一直追随着他。如果久我指摘的是正确的,这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兄弟之情,那么应该被叫做什么呢?
(爱……?)
不是的,不是那种感觉。真里只是不想把那么疼爱自己的哥哥让给别人。他明白自己这辈子是绝对无法超过那万能而完美的哥哥的,只能永远地羡慕他、崇拜他而已。
放学后,真里按往常一样去学生会报到,可是久我给他造成的巨大冲击仍然没有恢复过来。
上下午的课程时的确是很认真的,但真里的心依然很混乱。
今天星期三,学生会不开会,干部们要不要去学生会由自己决定。真里在到学生会室去的时候也犹豫了一下,但想想这也没什么可逃避的,就决定还是过去看看。
学生会室在旧校舍三层的最里面。一层和二层是学校图书馆,三层是学生会的会议室、工作室和资料室。也就是说,嵩瑛所有的文化财产全都集中在这栋楼里。
真里走到学生会室门口,轻敲两下门,听见里面有人请进才礼貌地推门进去。
学生会里和走廊上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生机勃勃热闹滚滚,所有的人都在忙着处理工作。
“真里,你这么晚啊?”见真里进来,正在和别人讨论事情的俊章转过头冲他微笑着。
在透过窗子照进来的黄昏的金色光线中,俊章的笑容显得更加灿烂夺目。
“今天班会开得比较晚,对不起。”
“这又不是你的错。”
“嗯。”
俊章对真里温柔地笑笑才转回头去继续刚才的讨论。他手上拿的是一大叠文件,正在一一处理。在繁忙的学生会中,工作最繁忙的自然还要属身为会长的俊章了。
真里才发现自己又习惯性地只盯着俊章看,赫然地转过身去,向文艺部书记的座位走去。
刚一坐下,就感到了别人的视线,真里反射地抬头。
(啊……)
只见久我交抱着双手倚在墙边,微笑地向这边看。
(不要看我……)
这个人真的很讨厌!只是看到他就觉得不舒服了,希望以后不要见他才好。
真里已经将这个可恶的久我从那一般的“不喜欢的人”里单挑出来,划分到少有的“很讨厌”的范围里去。于是他狠狠地瞪了久我一眼,低下脸去不看他。
“真里你怎么了?脸色不好啊。”
俊章发现真里低着头,马上担心地过来看看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俯下身子把真里抱进了怀里,像父母疼爱孩子一般无比温柔地抚摸着真里柔软的头发。
这般兄弟亲密的样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目。
“快看快看,仓田学长他们两个好暧昧哦。”某个高一的干部小声说。
其他的干部异口同声地附和。
“他们兄弟的感情真是好,是不是双胞胎都这样呢。哪像我和我弟弟似的,根本都没话说。”
“也不是这么单纯吧?有点……就是好像多了点什么……嗯,好像一对情侣一样的感觉。”
“真里学长太可爱了,我看他都看到出神,要是他能碰我一下,那我做梦都会笑醒呢!”
越说越不像话了。
“没错没错……我非常了解会长的感觉。如果我弟弟也像仓田一样,那我就是一整天都抱着他背着他都心甘情愿。哦哦,会长的动作和眼神都和平常差太多了,暧昧暧昧哦~~~”
“渡边,你想让我发火吗?”
对一年级的学弟还可以宽容一二,同年级的可就不能原谅了,俊章仍然保持着温柔地摸着真里头发的样子,凌厉的眼神却射向了执行部部长渡边,以视线警告他不准当着真里说这些没正经的胡话。
“哇哇哇,皇帝陛下龙颜大怒!好恐怖哦~~~”
“没事做了就快点滚!”
“好可怕哦~~~”
“……”
俊章懒得再搭理他,低头看看怀里的真里。
“脸色真的不太好,你是不是昨晚吹了夜风受了凉?”
“我很好的,没有感冒。”
“让我看看。”
俊章还是很不放心,一只手托起真里小巧的下颚观察他的气色,另一只手摸着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在发烧,无尽的亲昵气息飘荡在两人之间。昨晚两人终于和好后,俊章就不再故意压抑自己对真里的疼爱了。
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疼爱着自己的,现在让真里难受的只剩下久我的胡搅蛮缠。要怎样做,才能摆脱这个讨厌的人呢?
星期六,从一早开始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放学回到家,俊章和真里就急忙着手准备起出门时要用的行李。换上一件浅绿色的衬衫和麻料长裤的真里,还在肩上随意披着一件白色的羊毛罩衫,罩衫的两袖在胸前打个了结。而俊章则是一身黑,黑色的羊毛衫、黑色的长裤,甚至连夹克都是黑的。当看到一身黑的俊章出现在客厅时,真里便笑着打趣说他就好像一只乌鸦似的,对于真里的玩笑俊章丝毫不在意。
两人的行李就一个中型手提袋,只装着他们的换洗衣物而已。负责提行李的自然是俊章。
他们要去的中渡濑家坐落于相邻城市郊外的半山腰的别墅区,所以俊章和真里一下了火车,就立刻在车站前拦了一部出租车准备上山。不一会车子便开出了市区,从车窗内往外望去,入眼处一片闲适的田园风光,极目远眺也尽是盎然绿意,雨后的空气中还散发着一种郊外特有的清新味道。看了一下身边的真里,俊章不禁觉得好笑。
“真里,你没必要那么紧张吧。”
“可是……”
“你就好好放松下来吧,这又不是去考试。”
因为被俊章取笑,真里气鼓鼓地抬眼瞪着他道:“我跟常来的你可不一样,我可是好久没来了。而且……我当初根本就不想来!”说完便转过头去,嘴巴噘得老高闹起了别扭。
自己劝过他好几次的,明明是真里自己硬要跟来,可一到了这却又耍起了小性子,这不免让俊章觉得很无奈。
“不是你自己说要来的吗?”
“我不是来了吗!”
“那你为什么又这样满脸不高兴的?既然不想来当初就不要强说要来嘛。你这样,难道我就能开心的起来吗?”
“那你一个人去吧,我在这里下车好了。”
“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因为真里的任性,忍无可忍的俊章不禁提高了声音。其实对于这趟惯例的探亲,不只是真里自己一个人紧张不已,俊章也是从早上就开始在担心着。今天的这趟中渡濑家之行会不会让真里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因为一直心不在焉地盘算着这些,整整一上午的课他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当初还是不应该答应带他来呀。)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满肚子怨气的俊章紧绷着一张俊脸。
对于现在俊章的表情有多险恶,光看真里的反应就知道。其实俊章从来就不是个温和的人,他用不着破口大骂,只消一个犀利冰冷的眼神,就能教人从脚底泛冷头皮发麻。现在的俊章就是如此。
其实真里心里真的挺害怕,但因为不想对俊章示弱,于是用力地回瞪了回去。
“我已经是大人了,可以一个人回去。”真里故意任性地说道。
无力的按着额头,拿这个被宠坏了的弟弟一点辙也没有的俊章,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明知道我不是在赶你回家……而且不是都跟大家说好了,我们两个人这次一起过去的吗,怎么你现在又跟我吵这个呢?既然已经是大人了,就多少也该懂些人情世故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俊章自己也知道,这个从小被自己过度保护和溺爱着长大的弟弟根本不知道什么“人情世故”,只要他别再耍性子闹着要一个人离开,把自己曝露在不可预知的危险之下,俊章就谢天谢地了。
沉默了一会儿,俊章听见身旁传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和座椅摩擦的唏唏嗦嗦声,真里似乎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
“……对不起。”
虽说是道歉,却听不出一点歉意。
俊章偷偷瞥了一下,见真里正闷闷不乐的面对着身边的车窗,咬着嘴唇沉默地紧盯着上面的一颗水滴,脸红着。可以非常明显地感觉到他对哥哥的不满。
真是的,明明是自己不对还这么一付委屈的表情。总不能让他顶着一张臭脸去给亲戚们看吧,所以俊章只好自己想办法在抵达之前把事情搞定。
“真里……”
“……做什么?”还是不回头。
“没事……”还在生气吗?那等会儿再说好了。
于是二个人都沉默了下来,车内只听得到雨刷摩擦玻璃的机械声音。
(应该快到了吧?可能是下雨有点堵车,时间似乎比平常来得久。)
正当俊章低头看表的时候,真里突然出声了,“俊章……”
“嗯?”
“郁美……她也在吗?”
“郁美?应该在吧,没听说她搬出去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很久没见她了。”说是这么说,但真里的脸上丝毫不带久别重逢的喜悦,可惜的是俊章没有注意到。
“好像只有在过年的时候,你们才能见面吧。”
“你倒是经常跟她见面。”
“也说不上什么经常啦。”
“我一直在想,你那么喜欢去中渡濑家是不是因为……有郁美在的关系?”
“什么?”俊章完全不能明白他这问话的意思。
猛地转过身来,真里认真地盯着俊章的眼睛。
“虽然每次都说是去看外婆,但是哪有人像你这样跑外婆家跑得这么勤,两个月就去一次?”
“我是不太清楚别人是怎样的……”
“其实你真正想去看的是郁美吧?”
“什么?你到底都在胡说些什么啊!”听到这里才弄明白了真里想说什么的俊章不禁大叫了起来。
(天地良心!我喜欢的人可是你!)
可悲的是这句话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诉之于口。俊章多想立刻扯下一本正经的假面具,大声的对他表白自己满腔的热爱。
如果他们不是亲兄弟就好了,那样的话自己就不用在意什么伦理道德,不用忍耐着只能扮演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不用每天焦头烂额地忙着拼命驱赶那些围在真里身边飞来飞去的害虫们。天晓得他有多羡慕秀一可以正大光明地向真里告白。而俊章却不能让秀一知道自己对真里的不正常感情,他只能戴着一付好哥哥的假面具,想办法牵制秀一。
到底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呢?只能靠意志力勉强克制自己越来越膨胀的欲望,这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太痛苦了。而像现在这样,真里误会他喜欢上郁美,他也只能有苦难言。
疯狂吗?他不过是个傻子而已,一个爱上自己弟弟爱地无法自拔的傻子。
(好苦啊……)
俊章无奈地调整了一下心情,开口问道:“真里,难道你以为我喜欢郁美吗?”
“……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你误会了。她只是亲人而已,我从来没想过要追求她,而且郁美对我也没这个意思。”
“……真的吗?”
“对,你别再胡思乱想了。”
“啊,对不起。我其实……一直在担心,如果你们在交往的话,那我这一去岂不是会打扰到你们……”
真里的心情似乎好转变得愉快起来了,但现在又轮到俊章这边开始感觉不爽。
(等一下!真里!难道说你喜欢上郁美了,所以把我当成情敌!?)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俊章的嫉妒心不禁开始作祟。
“嗯,真里,你小时候……不是说喜欢郁美吗?”
“……对啊。”
“女孩子的话,你好像只喜欢过郁美吧?这么说,那是你的初恋喽?”他故意语气轻松地问道。
“你不要问我那么奇怪的事情。”
“哪里奇怪?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你一直很喜欢她,所以才会那么在意我和她的关系。”
“不是。”真里别开头直视前方。
“是吗?”
“我才不要爱情。”
真里那不屑的厌烦口气,让俊章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在半山腰上的一幢大宅院前出租车停了下来,在付过车钱下车后,俊章体贴地为真里撑开伞免得他淋雨受凉,真里这时乖乖让他护着,只是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好冷……”嘟囔着,真里解下披在肩上的羊毛罩衫穿上。
笼罩在绵绵阴雨中的山间别墅区里很少有车辆和行人经过,当他们撑着伞伫立在雨中时,俊章不禁有了种仿佛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人的感觉,这种想法让他不禁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满足感。
“山上的气温好像比较低,蛮凉爽的。”
“凉爽?应该说是冷吧。”
“冷吗?我倒是觉得这样刚好。”
“穿那么多你当然没事了。”
“我本来就比较怕冷嘛。走,进去吧。”
“嗯。”
俊章上前按下门铃。在真里的心里,只有过年才会来一次的外婆家其实对他来说可能比同学家还要陌生。
矗立在眼前的气派大门,就像一道有形的障碍,横亘在真里和中渡濑家之间。
在真里的记忆中,外公外婆和舅舅,舅妈都对俊章很好,总是微笑着逗他说话跟他玩。但对真里却不是这样,他们对这个爱哭又怕生的小孩子不知道如何是好,感觉很头痛似的。而如此明显的差别待遇就在小小的真里的心灵上造成了伤害。
铃才响了两声门就立刻被打开了,前来开门的正是郁美,听她说是隐约听见汽车声所以赶紧出来看看。
“欢迎欢迎,俊章,真里,大家等你们好久了,快进来快进来。”
郁美的心情似乎非常愉快,她脚步轻快地走上石阶。
(俊章的到来一定让她很高兴吧?)
就算俊章没有那个意思,可郁美难保没有。
(早知道就不来了……)
看到如此愉快的郁美,真里不禁起了嫉妒之心,但随即这种负面的情绪又让真里对自己感到了深深的厌恶。
(是的,我嫉妒。久我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嫉妒所有接近俊章的人。)
“真里?”因为真里站在门边不动,感到奇怪的俊章开口叫道。
因为俊章的呼唤而回过神来的真里,连忙摇摇头表示没什么,然后跟着走上石阶。进入玄关后,俊章将伞收好放在伞架上。
“妈妈准备了好多你们爱吃的东西呢,说要好好招待你们!”
“真的吗?我最爱吃舅妈烧的菜了。”俊章和郁美态度自然地有说有笑着。
“你们今天要留下来过夜吧?爸爸还说要和你好好喝两杯,结果被老古板的奶奶念了半天。”
没有化时下那些高中女生常化的浓妆,郁美清秀的脸上一片素净,再加上一头乌溜溜的秀发,和她那爽朗大方的个性,她是个相当讨人喜欢的女孩子。
但是,对这样的郁美,真里就是没有办法让自己坦然地接受她。
不应该带真里一起来的。
之前完全没想到舅妈会安排他们睡在同一间房里。如果现在去跟舅妈说他们想分房睡,可要怎么开口呢?而且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的话,那不是让人起疑吗。
天知道这么些年来俊章都是怎么靠着幻想真里来排解生理需求的,如今真人就躺在身边,可叫他怎么面对。
看着和室客房里并排平铺着的两床寝被,俊章忍不住哀怨了起来。
“这是在考验我的自制力吗?”
在热热闹闹的晚饭结束后,一身酒气的俊章先去沐浴清洗,而在他洗好轮到真里去洗的时候,回到客房一拉开纸门俊章就看到了这幅令他全身无力的光景。
幸好我们都带了自己的睡衣来,要是借舅舅的和式睡袍穿,真里还不立刻就坦胸露背了,如果再躺下来那还得了,那不是在叫我赶快趁热吃掉吗?
不不不,就算真里穿着他自己那套湖绿色的丝质睡衣也很危险,那么柔软的衣料贴在身上是会线条毕露的。
不禁又重重叹了口气,俊章反手拉上纸门。在装着行李的手提袋前蹲下,将刚用过的毛巾和牙刷放了回去。在这种小地方俊章和真里的个性倒是非常像,都喜欢把东西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收拾好东西也就该睡了,看着紧邻的两床寝被,坐在枕席上的俊章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秀一大概和我也差不多吧?”
同样都是爱着真里的男人,虽说是情敌,但是这时候不免觉得心有戚戚焉。
每天看着心爱的真里就在眼前,明明那么想将他拥入怀里好好疼爱,却只是在一旁干瞪眼,能看不能吃。
(我比他更惨。不但是同性,还是亲兄弟!)
要是让真里知道自己整天对他想入非非,我这个可耻的兄长一定会被他唾弃吧?
唉!偏偏感情这种事最是有理说不清,俊章不是没想过放弃,他也试着让自己慢慢断念,但是毫无防备的真里却成天在他面前晃来晃去,那无限诱惑的样子不断干扰着他,要是能断念他早断了,又何必如此痛苦地反复挣扎了五年。
“天使……”
秀一说的没错,真里就是个天使,凡夫俗子又怎么能抗拒得了天使的吸引?
秀一也是让这个纯白的天使给迷得团团转吧?自从五年前真里开始慢慢疏远他以来,俊章就只能强忍着满腔的情意,偷偷追逐着那纤细的背影,有时他甚至觉得他隐约看见一双纯白的羽翼在轻轻拍动,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振翅离他远去。
失神地望着面前的两床被子。
(真里,我会拼命忍耐的,求你千万别讨厌我。)
在心里无声地警告过自己后,俊章又再度叹了口气。
“俊章,你在吗?”
突来的叫唤让俊章猛地回过神来,原来是郁美在门外叫他。可能刚才想得太入神了所以没听到脚步声。
“是郁美吗?请进来。”
“打扰了。”
纸门应声拉了开来。
“这么晚了,有事吗?”
“嗯,我……”郁美扶着纸门迟迟不进房间,一副欲言又止的紧张神情。
“我有些事想和你谈谈,你……等一下可以到院子里来吗?”
“就我一个人吗?”
“嗯,我在池塘旁边等你。”
也不等俊章答应,说完之后郁美就匆匆转身离开,大概是听到了走廊另一端传来的真里回房的脚步声吧。
(到底是什么事不能让真里知道?)
“好像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雨不是才刚停吗?”
洗浴完毕回到客房的真里,不明究理地看着喃喃自语的哥哥。俊章只好赶紧含混地将事情带过去。
“俊章,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真里赖着哥哥撒娇。
“都这么大人了还一起睡会被人笑话的,真里自己睡好不好?”
抱着枕头坐在棉被上的真里满脸委屈地看着俊章,大眼睛里写满了恳求。俊章哪经得住真里这无敌的哀求攻击,当场宣布投降,认命地掀开自己的棉被。而得逞的真里则开心地一骨碌钻进哥哥温暖的被窝里。
其实也难怪,真里从小就有怕黑的毛病。这间天井挑得高高的宽敞的和式客房,一旦关上灯之后就会变得特别暗,如果叫真里一个人睡,他难保不会吓得失眠。
“我看你呀,真是越长越回去了。”俊章忍不住打趣他。
“啊,太过分了!又把我当小孩子对待?”真里抗议道。
“那为什么你不敢自己睡?”
“只是偶尔而已,偶尔,我又没有天天要你陪着我睡。”
在这个安静祥和的夜里,二个人脸挨着脸轻声的谈笑着。
“如果被学生会那些人看到,又不知道会说些什么了呢。”
“我才不管呢!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
“秀一说不定会找我拼命哦!”俊章故意夸张的说。
“……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真里立刻拉下脸来。
“啊……啊,对不起。”
“虽然他是你的好朋友,可是那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还有这里不是学校,你现在是在陪我说话,不准在我面前提起他。”
“……是,我知道了。”
“……我要睡了。”真里慢慢闭上眼。
“嗯。”
不一会儿,枕边便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听声音真里已经睡着了。今天和外婆舅舅这些长辈们谈话时,真里都是努力保持着微笑,真是难为他了。片刻不能放松的神经紧绷了一天,想必他是累坏了。这么说的话,还是明天早点告辞回家吧!俊章心疼地想着。
其实俊章心里一直偷偷祈祷着希望真里快点睡着,看着真里天真的睡容,上天似乎是回应了他的祈祷。
拥着真里温暖柔软的身子,俊章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盯上了那红润的嘴唇,真里吐出的温热气息阵阵吹到脸上,俊章再也克制不住了。伸出手轻抚上真里柔软的脸颊,鼓起勇气撩起垂落额前的发丝,在额上印上一吻……唇的触感应该和这完全不同吧?
“真里。”试着轻唤一声。
“……”没有反应,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确认真里已经睡熟了之后,俊章的行为也渐渐大胆起来,首先,轻吻了一下那梦寐以求的嘴唇。
好香……好软……
(如果你也能爱我的话……)
多么希望真里也能回应他的吻。舌尖轻轻描绘着真里的嘴唇,俊章在心里如此祈求着。
说来也该知足了,今天总算是老天垂怜,让他终于有机会和真里同床而眠,甚至还能吻到他的嘴唇,如果这样还不知足只怕是会遭天谴的。
俊章万般不舍的离开了真里的唇,忐忑不安地审视着眼前的睡颜。幸好真里睡得很熟没有醒来的迹象。在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那么一点点失落……
“真里,你会恨我吗?”会恨我这个不可原谅的哥哥玷污了你的唇,背叛了你的信任吗?
虽然只是短暂的亲吻,但俊章发觉自己的下半身渐渐热了起来。幸好真里睡熟了,万一刚才他被弄醒了,只怕自己会对他做出暴力侵犯的行为来。
转个身,试图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拿起放在枕边的手表,就着微光确认一下时间,快11点了,郁美还在等他呢。
“我去去就来,好好睡吧。”再次轻吻了一下柔嫩的脸颊,轻声说道。
俊章帮真里把被子拉好免得他受凉,然后小心的从寝被上站起来取下衣架上的夹克穿上。当他推开纸门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后,又轻轻地将房门拉上,转身往院子走去。
雨后的宽阔庭院,空气清新得令人身心格外舒畅,就连草丛中的昆虫们都显得特别兴奋,唧唧地歌唱着。在错落有致的花木掩映下,鲤鱼池便座落在庭院的正中央。就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见池边影影绰绰立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郁美已经先到了。
俊章轻步走近。
“抱歉,让你久等了。”为了不惊吓到她俊章体贴地刻意压低了音量。
“没有,我也是刚到,再说应该是我道歉才对,抱歉这么晚还约你出来。”
“有什么事吗?”
“嗯……”郁美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那个,其实,我是想问你,为什么你们今天会两个人一起来我家……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郁美抬起头不安的望着俊章。
“特别的理由?没有啊,只是来看外婆而已,和平常一样的。”
“真的吗?”
“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有什么问题吗?”难道郁美找他和这件事有关?
“嗯……怎么说呢,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听到爸爸他们在讨论……”
“讨论什么?”
“这件事也和你有关系,你先冷静听我说。”
“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看郁美煞有介事的样子,有那么严重吗?
“订婚?”
原来长辈们是想撮合郁美和他们兄弟中的一个,所以这次把他们一起叫来就是想暗中观察一下,看看他们两个人哪一个会比较和郁美合得来。
“对。想不到吧?爸爸好像一直很想让我嫁进仓田家,真是受不了他!好歹是我的人生耶,也该给我一点选择的权利吧!”
“就是呀……就算你没意见,我和真里还要考虑考虑呢!”
“哈哈哈,说的也是。”
“而且……我们还是高中生还在念书呢,现在就谈婚事也太早了点吧。”真是不能理解这些大人是怎么想的!
“原来他们还没跟你提,看来这件事目前还只是说说而已,尚未成定局。”
“既然我爸爸连一个字都没跟我说,那多半表示他不想干涉我们的事。我看可能只是舅舅自己一头热吧?”
“啊,那我就安心了。以往都是你一个人来,今天却连真里都来了,害我紧张死了,我还以为爸爸多半会让我马上就选一个呢,担心得整晚都吃不下东西。”
“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
“嘘!小声一点啦……那是秘密耶!”郁美将食指竖在唇前,神情紧张地环顾着四周。
俊章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如果他们跟我说这件事,我会婉拒他们的好意的。”
“对对对,就是这样。太好了,如果我们都不愿意。爸爸也只能死心了。”
“我有我自己的意志,不想让长辈牵着鼻子走,擅自决定我的未来。”
“就是说嘛。”
二人相视而笑。问题解决了,气氛也就跟着轻松了起来。
“好了,如果没事了的话我想回去了。我是瞒着真里偷偷出来的,万一他醒过来看不到我会害怕。”
“哦,对呀。真不好意思,让你半夜跑出来……”
“没事,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大人们看到我们在房间里谈话的样子,免得他们误以为我们彼此互相有意。”
“我爸爸呀,可是说不定会马上就迫不及待的要我们订婚哦!”
“有可能。”
二人说笑着往回走。因为白天下雨的关系,地面有些湿滑难行,穿着皮鞋的俊章还好,但是只穿着拖鞋就跑出来的郁美就不得不注意着阴暗的路面,小心翼翼地跟在俊章的后面。
“还好吧?”
“没事。”
谁知话音刚落,郁美就不慎绊到石头,脚下一个踉跄,整个身体失去平衡地往前摔去。
“哇!”
郁美本能的伸手抱住前面的俊章。
“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摔倒呢!”
“如果你就这么正面朝下地摔下去,肯定会撞扁鼻子的。”
“你还笑!太过分了,脸蛋可是女人的生命耶!”郁美抱着俊章抗议道。
“既然这样,那么明明今天有客人来,你为什么不化妆呢?故意素着一张脸是不是想让我和真里嫌你丑然后拒绝这门婚事?”
“哼,我是天生丽质用不着那些人工修饰。你别忘了,你那位出名的大美人妈妈可是我的亲姑姑呢!”
“是是是,失敬失敬,小人真是有眼无珠。”
“我大人不计小人过。”
“好了别闹了,郁美你可以放开我了吧?这样无法走路了。”
“好棒的身材耶!多抱一会儿有什么关系吗,又不会少块肉!”
“啊?”
“我男朋友要是也有你这么高就好了。”
“你很在意身高吗?应该是内在比较重要吧?”
“那当然了,我可是很爱他的哦。对了,你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啊?”
“我还没有女朋友。”
“不会吧?真想不到!不会是你眼光太高了吧?”
“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
不由自主地想起真里天真无邪的笑容,俊章只能在心中苦笑了起来。
长长的睫毛轻颤,原本熟睡的真里醒了过来。
(好冷哦……为什么俊章抱着我睡还是这么冷呢?)
缩了缩身体子,真里伸手往身边探去。
“嗯……”
俊章应该在身边的,为什么摸不到他?
(咦?)
迷迷糊糊睁开眼,真里发现俊章竟然不在房里,这一惊让真里完全醒了。
(他会上哪里去呢?)
大概是去洗手间吧,真里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坐了起来。
“我要去找他……”
真里知道俊章绝对不会丢下他一个人不管的,但是还是放心不下,所以决定起床去找俊章。
掀开棉被起身的真里,被夜里冰冷的空气激了一个寒战,于是想取下墙上的羊毛罩衫穿上,但这时他发现原本挂在旁边的那件黑色夹克不见了。
“难道不是去洗手间?”
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羊毛衫。不,今天夜里比较凉,就算是去洗手间也有可能会穿外套决定。而且就算他没去洗手间,到院子里散散步什么的也是有可能的,说不定是因为喝了酒睡不着。
真理轻轻拉开纸门往外走去。光着脚在冰冷的长廊上,相邻的四间大客房在无人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真里加快脚步往外走,直到一口气走到厨房旁边通往庭院的出口,才敢停下来喘口气。真里原本就不喜欢呆在中渡濑家,要不是俊章陪着他早就受不了了。
披上罩衫,真里穿上拖鞋打开门正想走进院子,忽然听见池塘那边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虽然真里并不是有心要偷听别人谈话所以没有必要躲避,但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突然出现打扰别人,所以只好躲在门后偷偷往院子里看去。
池塘边站着一男一女,虽然因为距离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就这朦胧的月光,真里还是清楚的看见了郁美和俊章二人抱在一起的样子。
脑中顿时嗡的一声,真里震惊到几乎无法站立,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四肢都变得像冰块一样。
(他们在…)
他的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破裂……粉碎……
俊章蹑手蹑脚走回房间,小心翼翼地拉开纸门,生怕吵醒熟睡中的真里。
“真里……?”
俊章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宽敞的客房里只剩两床棉被静静躺在原处,真里不见踪影。
上前摸一摸棉被,是冷的,这么看来真里只怕是出去好一阵子了。
“难道在我走了之后他马上就醒了吗?”
可是他会去哪呢?如果是出去找我,那我们应该会在走廊上碰到才对?俊章心中隐隐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眼光迅速往角落一扫。
(还在……)
放行李的手提袋还在,但是,真里的衣物却已经不见了。
(难道他是回家了?可是现在是半夜啊!)
不放心的俊章立刻换下睡衣,叠好两床棉被放在房间角落后,抄起手提袋就要往外走,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了下来,拿出随身记事本简略写下二人因临时有事所以赶回家去,容后说明详情的字样,然后便随手撕下放在叠好的棉被上面。
(都这么火急火燎了,我还要顾这些人情世故,真是可悲。)
一边自嘲一边急急往玄关走去。
雨已经停了,暂时不用担心真里会淋雨生病,这对俊章来说是眼前唯一的好消息。
真里生来就体弱多病,所以身体一直非常瘦弱。只是稍微感冒都有可能导致他不得不在床上躺好几天。一直到国中为止,就连放假,真里几乎都是靠躺在床上休养度过的。平常那个年纪健康活泼的青少年的玩乐,对他来说完全没有这样的机会。虽然升上高中之后情况已经略有好转,但仍是大意不得。出了玄关快速走下石阶,一眼就看见开了个缝的大门,果然真里是偷偷离开中渡濑家了。现在是半夜,山上不太可能拦得到出租车,难道他就想这些走下山去搭火车吗?这可是连坐车都得花上二十分钟的山路啊!
夜深风寒的,那样的身体……不行!无论如何得赶紧把他追回来才行!
俊章在深夜的山路上拼命奔跑着,跑了好久都没看见真里的身影,越跑心里越急,越急就越忍不住上火。真里究竟是怎么了,居然如此任性,他不知道不告而别会让别人多担心吗!
寂静的山路上,别说是车子,就连零星座落在山坡上的住宅也几乎不见灯光,屋子里的只怕早就熟睡了。
追出一大段山路后,俊章终于在前方昏黄的路灯下,发现那教人牵肠挂肚的纤细白影,正摇摇晃晃地蹒跚前行着。
“真里!”
白影闻声震动了一下,又随即向前走去。
俊章慌忙加快脚步追上去,扯住他的手腕硬让他转过身来。
“真里!站住!”
因为被紧紧攥住,手腕传来阵阵疼痛,真里不禁皱起眉头,但仍倔强地一语不发。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这么胡闹,你不知道别人会有多担心你吗!”
“……”
“你倒是说话啊!”
看到他这个样子,俊章也忍不住动气。但真里仍是沉默地呆立着,一只手腕被俊章紧紧攥在手里,苍白着脸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潮湿的地面。
俊章松开手,强制地抬起真里的脸让他面对自己。真里漠然地瞪了他一会儿。
“放手。”
啪地一声,真里挥手拍开了俊章放在自己下颚的手。这是自星期一放学在楼梯上发生那件事之后,真里第二次拒绝他的碰触了。这种露骨的排斥深深刺痛了俊章。
见真里掉头又要走掉,俊章真的忍无可忍了。其实他并不是想怪真里为什么突然离开中渡濑家,而是不甘心于真里这样无视他的关心,不仅一声不吭地独自走掉,而且在他好不容易追上来之后居然不发一言,将自己视为陌路人一般。
“真里!!”
真里的身体再度震动了一下,大概是听出俊章真的生气了,不得已回头冷冷地说:“我要回家。”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根本不想待在那里。反正我原本就不想来的,我以后也不会再去了,你喜欢去的话,以后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不要再拉着我。”说完便自顾自往前走。
“真里,等一下!”
俊章快步追上去。
“你要怎么回去?火车的末班车都已经没有了。”
“反正用走的迟早也能走得到,你不要跟来。”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怎么可能不管你?”
默默地走在山路上,寂静的夜里,只有二人踩过水洼的脚步声。
好不容易终于走到火车站,入口处的铁门果然已经拉下来了。要从这里步行回有一个小时火车车程的仓田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可是看真里的样子,让他乖乖跟自己回中渡濑家多半也是不可能的。这时俊章忽然想起郁美说过的话。
(你没有女朋友?……该不是你眼光太高了吧?)
或许是吧!俊章苦笑了一下,他想摘下的是极度怕生,神经质,不喜欢别人接近的长在深山的花朵,这绝俗的花只接受俊章给予的养份,只呼吸俊章供给的氧气,只期待俊章一生的守护,所以也只为俊章一人绽放美丽的花朵。如果告诉郁美,真里就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愿望,她会如何想呢?
“真里……”
“我什么都不想听,我要回家。”
“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回去。”
“……”
真里缓缓的回过头看着他,俊章赶紧指指身后。
“真里你看,刚好有一部空车过来了,我们就坐出租车回家吧。”
出租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了一个半小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二点了。
刚才在车上真里也依旧沉默着,垂着眼睛仿佛俊章根本不存在似的。这种恶劣的情况比之前真里疏远他的时候还要糟糕。
(……他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该怎么办才好……。)
真里对他不理不睬的,让俊章觉得生不如死,相信真里应该也是同样的感觉吧?之前真里曾经说过觉得一个人好寂寞。一定要想办法结束这种状态才行,不然万一被秀一趁虚而入横刀夺爱那就糟了!这一路上,俊章就一直在盘算着这件事,焦躁得如坐针毡。
下车后,抬眼一看占地宽广的仓田家依旧是一片漆黑,看来仓田夫妇并没有回家渡周末,可能是医院的工作太忙了,所以直接在医院附近买下的高级公寓过夜了。
“爸爸他们好像还没有回来。”
“……”
就在俊章抬眼望着二楼主卧室的时候,真里自顾自地拿出钥匙开门进去。
“真里!”
“……”
真里这种摆明了无视俊章的冷漠态度,令俊章再也按捺不住。真里任性地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给他判了死刑,这叫他怎么能接受。
一进客厅,见真里又想躲回自己的房间,俊章立刻尾随追到了二楼。真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知道是俊章追来了,所以一进房间就想把房门锁上,不过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就在他想锁门的时候,门一下子就被俊章从外面推开。
铁青着一张脸的俊章,居高临下瞪着面前的真里。
“真里,你再这样无理取闹哥哥真的要生气了!”
你不是已经生气了吗?那么可怕的眼神,那么凶恶的语气,长这么大的真里还没有见过他这么吓人的样子。
(不要这样看我……)
真里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就像是被人推下一个恐怖的无底深渊。
自从他生下来开始,哥哥就是他的一切,是他这个没用的人唯一的依靠,他已经习惯在俊章的保护中生活,习惯和哥哥在一起了。可是如今,俊章喜欢上了郁美,而且又对他生那么大的气,他肯定是不喜欢他不要他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这么没用,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不管是长辈也好,还是学校里的同学也好。大家看到那么能干的俊章却有一个他这样的没用弟弟,所以总是盯着他看,偷偷取笑他,就连久我秀一都来恶意戏弄他。唯一对他好的只有河本,只有他同情他好心陪着他,如果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的话,那自己要怎么办呢?他真的没有自信能在这个谁也不喜欢他的世界里活下去。
对真里而言,一旦俊章不要他了,无异于叫他去死。
“不,我不要……”
恐怖的想象令真里纤细的神经再也无法承受,因为心理上拒绝接受残忍的现实,所以导致精神恍惚了起来。空洞的眼睛里慢慢聚集起了水汽,接着,眼泪便大颗大颗地滚落了下来。
“真里?真里?”
真里怎么会忽然哭起来了?俊章手足无措,赶紧上前探视。
“我不要,我不要……”
眼泪不断滚下来,口中喃喃重复着“不要,不要”,被真里突如其来反应惊呆了的俊章,完全不明白真里到底在不要什么。
“你为什么哭呢?”
“俊章……”
“我只不过是希望你能告诉我,今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已啊?”
“可是你……”
你在生我的气。俊章刚才的样子那么可怕,一定是不要他了。
“呕……”
无边的绝望一下袭上心头,真里只觉胸口一堵,闷得他想吐,然后就这样突然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真里!?”
“不……要……咳,咳,咳……”
虽然口里还想说什么,但这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逼得他连话都说不完全。
咳咳,喉咙好痛,咳咳咳,胸口也好痛,心里烦闷得想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无法呼吸了……
“我……”
真里再也承受不住身体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一阵昏眩袭来,终于无力地向前倒去。
“真里!真里!”俊章一把搂住真里软倒的身子。
“真里,冷静下来,别怕,别怕,哥哥在这里。”
“俊……”
“先别说话。”
(俊章……)
靠在俊章强壮的臂弯里,真里觉得很安全,很放心。
因为很久都没有发作了,所以真里都快忘了这个小时候经常折磨自己的痛苦。
由于真里的气管和消化系统不太健全,所以只要身体一有什么病痛,就会连带引起剧烈的咳嗽、哮喘和呕吐。就算检查也查不出什么具体的病因,有可能是因为他的神经太过纤细,所以导致任何的外界刺激都会使他的身体不堪负荷。
记得小时候每当他发病,咳嗽不止喘不过气难受得想死的时候,都是哥哥彻夜不眠地抱着他,轻轻拍打着他帮他顺气,还不时在耳边温柔地安慰他,因为有哥哥的细心照料,真里才能缓解痛苦,安心入睡。
而现在俊章就像小时候一样,环抱着他,大手在背上来回抚摸着,当咳嗽稍缓之后,就用轻拍来让真里慢慢放松。
“好一点了吗?”
“嗯……”
轻轻地点了点头,真里任俊章将自己搂在怀中。
(……他不生气了吧?不会不要我了吧?)
咳,咳,咳,忍住不适的轻咳,真里从俊章怀中抬起头来,不安地望着他。
瞧见真里一脸怯怯的神情,俊章脸色一变。
“真里……?”
弯下身到跟真里平齐的高度,精明的双眼牢牢抓住真里游移不安的视线。
“你……又在那里想些有的没的了对不对?”
“……我没有。”
“没有?你刚刚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哥哥生气了好可怕’,‘哥哥不要我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对不对?”
“……没有。”
真里不想承认,他不允许自己的软弱无助被人如此赤裸裸地掀开。
“还说没有。那你说,你为什么又会突然发作?”
“都跟你说没有了嘛!”
经受不住俊章的逼问,真里的眼中又开始无声地滑落下泪滴。
“真里……”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戏弄我……这样欺负我,然后再看我笑话,你很开心吗?”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你先骗我说你和郁美没有什么,然后再故意做那种事给我看……”
“那种事?”
啊,真里一定是看到郁美在院子里抱住他不放的那一幕了,糟糕,真里误会了。
(可是,就因为这样,就要赌气不告而别吗?)
不管是谁,只要稍微观察一下,就应该很容易发现他们根本不是在谈情说爱啊?
“你对所有人都那么温柔那么体贴,根本一点都不了解我的心情。不只是久我和郁美,甚至是学生会里的人,只要一看到你对他们笑,我就会觉得难受,会嫉妒,会伤心……”
“真里,你……”
看着俊章惊愕的表情,真里凄惨地笑了起来。
“我多想变得和你一样优秀呀,你喜欢的东西我就喜欢,你喜欢的人我也喜欢……我一直在模仿你,我讨厌当我自己……”
真里的这一番意想不到的告白给俊章带来了很大的冲击,因为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在他心目中无欲无求的天使,心里竟然隐藏着如此强烈的感情。因为当场惊呆了,所以俊章不自觉地松开了抱着真里的手……
感到包围着自己的温暖骤然离去,真里不安地主动依上去,双手环上那健美的腰紧紧抱住。
“只要你陪我就够了,我其它什么也不要。”
“真里……”
“我知道,这样的我会惹你讨厌,因为就连我自己都讨厌这样的自己,你不可能会喜欢和我在一起的。”
想不到真里可爱的嘴唇中,居然会吐出这种自厌的言语。
“你这个,小傻瓜呀……”
该说吗?俊章犹豫着挣扎不已。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应该没有必要再继续伪装下去了吧。
“我爱你呀。”
多年来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感,今天终于可以向深爱的人倾诉了。
真里眨了眨眼睛,“你在哄我?”
“我不是在哄你。”
“你一定是在安慰我对不对?你对所有人都那么好,那么照顾,你是看我可怜才这么说的。”
“胡说!我才没有对所有人好,我从来都是只对你一个人好而已,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你。”
真里还是满脸狐疑。
“真里,我是真心爱你。”
“我知道了,因为我们是兄弟,妈妈叫我们要相亲相爱,所以就算我是个讨厌的弟弟,你也无可奈何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我爱你跟我们是不是兄弟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你是你。”
俊章原本已经绝望了,没想到现在却天赐良机,可以让他向真里表白。但为什么他如此真心诚意地示爱,真里却总是不肯相信呢?难道说,上天是在故意捉弄他?
“……真的?”真里好像有点动摇了。
“当然是真的。”俊章连忙用力的点点头。
“……我好高兴。”
怀中的真里仰起头,天真地笑了,看得俊章不由得心中一荡。
“真里……”
俊章感觉到自己的下半身开始蠢蠢欲动,真是身为雄性动物的悲哀。努力压下满脑子的邪念,轻抚着真里的脸颊。
“我爱你,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你。”
“真的?胜过久我和郁美吗?”
“嗯,只爱你一个人。”为什么真里还在误会我喜欢秀一和郁美?
“那你证明给我看。你……能不能给我什么久我和郁美没有的东西?”
“当然可以,只要你想要,我什么都给你。”
只要是真里要的,俊章愿意付出一切。
真里满足的拉住哥哥的手,垫起脚尖,主动亲吻了一下俊章的唇。
“我好像在做梦。”真里陶醉地说。
“我也是,不过这一切都是真的。”
“嗯,我知道,让你抱着好暖和。”
“来,你想要我给你什么?”
“嗯……”
真里稍微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出自己的愿望:“我想要你……摸摸我,像小时候那样。”
“啊?”
“我想要你抱抱我,好好摸摸我。久我和郁美他们都没有,只有我有。”
“……”
俊章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做梦都想不到真里会提出这种要求。
“……我想要你抱抱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个天使知道抱抱,摸摸是什么意思吗?
“嗯。”这么简单的事我小时候就知道了。
真里认真地点点头。
俊章原本认定这辈子真里对他而言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了,但是现在这个不可触及的存在却主动对他提出了要求,这叫他怎么能把持得住。
抽出被真里握住的手,像是进行着一项神圣的仪式似的,俊章郑重地将这多年来朝思暮想的人稳稳地抱起,缓步走到床前将他轻轻放在床缘坐好,然后小心翼翼地,万般温柔地开始除去真里身上的衣物,深怕自己太鲁莽会吓着了他。
由于自小真里就处在俊章的严密监护下,所以很少有与人身体接触的机会,甚至连牵牵手,勾肩搭背这类的经历都没有过。所以现在对真里而言,他想要的只是有人给他拥抱,给他温暖和安全感而已。
即使现在被俊章脱得一丝不挂,真里也没有丝毫的情欲,只是觉得自己像小宝宝一样光溜溜的,有些害羞地朝俊章露出腼腆的微笑。
“会不会冷?”
“有一点……”
“没关系,马上就不冷了。”
我发誓不会再让你感到寒冷,我会用温暖的爱包围你的全身,让你的心被我的爱满满的占据。
将真里纤细的身体轻轻放倒,深怕这完美无瑕的艺术品会碰伤一分一毫,他要让真里充份享受肉体的欢愉,因此每一个动作都贯注了他所有的爱。
“真里,我爱你,我爱你……”
配合着手上轻柔的抚摸,俊章不断在真里耳边宣誓他今生不变的诺言。俊章每说一次,真里的脸上就更增一分幸福的笑靥。
真里的身体,比想象中的更加柔软,更加滑腻诱人。
俊章爱抚过的地方,让真里觉得暖洋洋的好舒服,口中也跟着轻哼起来。
什么道德,什么伦常,这些对俊章来说都不重要了,只要真里愿意爱他,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俊章相信真里是因为爱他,才会对他提出这种要求。
(真里一定是爱我的。)
俊章如此坚信。
能够拥有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最纯洁的爱,人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
清晨的鸟鸣声在今天的俊章听来格外令人感到愉快,天已经亮了吧?俊章觉得这一切好像都不可置信,昨夜的一切说不定只是一场春梦,就算是梦也好,他不想这么早醒来。
(现在几点了……)
今天是星期天睡晚一点也没关系。毕竟昨天半夜二点才到家,而且后来又发生了那么一堆事情弄得人好累,再多睡一会儿好了……
一堆事情!俊章猛的睁开眼睛。对了!昨晚他和真里……
“唔……”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天花板,这里不是他的房间。
(啊……这是真里的房间。)
这下完全清醒了的俊章正想起身,发现真里正枕着他的臂膀,整个身子依偎在他的怀里睡得很甜。
真里是我的了!
那不是做梦!
眼睛瞪着天井不敢乱动,可是脸上深深的笑意却掩饰不住。
这一刻,他多想大声地向世界宣告,他,仓田俊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男人!
(我怎么竟发起傻来了……)
忍不住轻笑出声。怀中的真里动了动,看来似乎就要醒了。俊章立即凑上去,他希望醒过来的真里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最幸福的笑容。
“你醒了?今天是星期天再多睡一会儿吧。”
“嗯……天亮了?”
因为刚刚睡醒,真里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好像是,不过不清楚几点了。”
看看窗外太阳的高度,估计现在多半已经快中午了。
“昨天好晚才睡呢。”
“对啊。”
二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俊章,你的手会痛吧?你用不着让我枕着睡的。我是不是很重?”
“没事,不用担心我,能够让你枕在臂弯里睡,可是所有男人的梦想呢。”
“又在取笑我了。”
“……”
俊章情不自禁地再次吻上那微张的嘴唇。真里慢慢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俊章的爱,感受着眼前的幸福。
“俊章……”
“我是不是在做梦?”
“俊章,你睡糊涂了吗?”
真里羞红了脸,害臊地开始挣扎起来。因为他的挣扎,原本盖在身上的羽绒被滑了下来,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口。看到这么诱人的身体,俊章觉得自己无论怎么要他都不够。
(自制,自制……)
“真里,要不要先去洗澡?”
“好。”
点了点头,真里以自然的态度直接下了床,毫不在意地把自己的裸体暴露在俊章的面前。真里随手拾起落在地毯上的衬衫披在身上。
“那我先去洗澡了。”
走到房门口,真里回首对俊章一笑,这温暖的笑容顿时让俊章的心中溢满了幸福感。
走进换衣间,真里脱下衬衫放进洗衣篮里。低下头一眼就看到了一块在胸口上的玫瑰色印记。相同的玫瑰印记在全身各处散布得到处都是,这是俊章给他的,疼爱他的证明。
“好美……”轻轻抚上胸口的印记,真里满足地喃喃低语。
因为俊章爱他,所以答应抱他,抚摸他;因为俊章喜欢真里,所以真里也喜欢自己。抬头看着镜中映出的自己。这样的自己是有人爱的,对此真里感到无比的幸福和安心,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很没用所以非常自卑讨厌着自己。
想着想着,真里开心地笑了。
隔天星期一放学之后,学生会依旧像往常一样地热闹着,有的人在念书有的人在写作业,即使没有公事大家也还是都喜欢聚在这里。
真里安静地一个人整理着档案柜里的文件。原本应该是照年度顺序依次排列的文件总是会少掉几本或是顺序乱掉。
(应该把用完的东西随手放回原位才对,这样东一本西一本的,又要花时间整理,真是双重浪费……)
真里无奈地想着。
(查完资料后立刻放回原位不就好了,为什么拿来拿去地乱放呀。)
真里手上抱着几本后文件夹偏着头思索着,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喜欢把东西弄得乱七八糟的呀。
(弄好了!)
拉上档案柜的玻璃门,喘了口气,低头看看手上的表,学校的关门时间就快到了。
(该回家了。)
不知俊章忙完了没有?真里偷偷看了一下俊章。
自从升上高中之后,真里还不曾在放学后和俊章一起结伴回过家,上学时也是各走各的。不过在经过上个周末的事件后,已经没有必要再躲着俊章了。
(俊章每次都和久我一起走,而且经常很晚才回家,下次一定要问问他们,到底都去做了些什么。)
轻舒了口气,真里一边卷着手上的图表,一边用眼睛追逐着俊章忙碌的身影。
虽然真里得到了他一直想要的“证明”,但是他还是希望俊章能多花一些时间陪他,他想要多感受一下俊章的体温,俊章的气息,这样他才会比较安心。
像今天早上他们一起来上学的时候,在校门口附近就引起了一阵骚动,嵩瑛的学生全都瞪大眼睛看着这前所未见的奇景,众目睽睽之下害羞的真里万分不自在,可是有俊章陪在他身边,所以他也就什么都不怕了。
可能是感觉到了真里的注视,俊章回过头对他温柔地笑道:“真里你已经做完了吗?”
“做完了。”
“我这边也快好了,你稍微等我一下。”
“好。”
乖乖地点了点头,原来俊章也在想着自己,这让真里觉得非常开心。走回自己的座位正要坐下,便发觉有人在看他。
(难道又是久我吗……?)
因为一整天真里的心思都放在了俊章的身上,所以压根没留意身边的情形。
一想到这几个小时久我是不是都一直在一旁窥视着自己,真里就不由自主地从心里感觉不舒服。
怯怯的回头一看,果然久我的视线正对着自己,而且不是以前那种满脸笑容的样子,今天他的眼神变得很……怎么说呢,就好像是烈焰般的炽热。
好可怕,难道他生气了吗?真里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久我老是喜欢盯着他看,难道他想看他的什么笑话吗?
(……假装没注意到好了。对,不要想大多,我跟他又不熟。)
真里如此安慰着自己。对现在的真里而言,唯一能让他在意的只有俊章而已。
他只需要俊章陪着他,其他的事他才不要去管呢。
打定了主意的真里故意冷淡地撇开脸,不去理会久我的视线,但一回头刚好和俊章的视线相交,立刻真里就不自觉地绽开了笑容。
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已经纷纷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不一会儿,学生会里就只剩下俊章、真里、久我,以及活动部部长渡边和他手下的几名学弟。
“渡边,收拾好了没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渡边摸到最后才匆匆忙忙地出来,其他的人早已经在走廊上等他了。
将门关好,俊章取出钥匙准备锁门,在一旁的渡边夸张地伸了个懒腰。
“呵~~书终于念完了,回家洗个澡就可以直接上床睡觉了。”
“你来这到底是为了干什么呀?”俊章白了他一眼。
“当然是来念书啊。”
“那就去图书馆,不就在楼下吗。”
“有什么关系嘛,我比较习惯在这里念,况且这里还有公主在,念书的同时顺便也可以消除眼部疲劳。”
“公主?”
“对啊,咱们嵩瑛最美丽的真里公主。我渡边可也是你的痴心仰慕者之一哦,亲爱的真里,你要记得。”
“啊?”
真里不知道会有人找他说话,所以根本没有在听。
“渡边,你是跟我说话吗?”
“你怎么可以不理我,枉费我一片痴心。我刚才是说……”
“别理他,真里!好了,我们走吧。”
“咦?可是……”
俊章不容分说地拉起真里的手就硬拽着他走下楼去,而久我,渡边和另外三名学弟则呆在原地。
“放手,俊章,我的手好痛。”
“啊,对不起。”
直到下到一楼俊章这才终于停下脚步放开真里的手腕。
“怎么走那么急,这样对别人太不礼貌了不是吗?而且渡边他要和我说话……这样丢下他不太好吧?”
“不用管他。”
“……可是?”
真里回头往楼梯上望了望,渡边并没有跟在后面追下来,那么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算了,应该没什么关系。)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玄关冷冷清清的,操场上更是空无一人,体育社团的部练习早就已经结束全部解散回家了。
“啊,已经这么晚了吗?”
一旁的真里静静地没出声,因为他现在比较在意的是手腕上的疼痛。
(使章为什么那么用力捏我呢?)
虽然说现在已经换上了冬季的厚外套,但俊章过大的手劲仍是透过厚厚的布料在手清晰的疼痛感。
“真里你怎么了?”
“嗯?”
“你的表情有点怪怪的。”
“没什么……”
“怎么皱眉头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什么,只是……手……好痛。”
真里揉着刚才被俊章捉痛的地方。
“咦?手痛?……是我刚才弄的吗?对不起,我一时忘了斟酌力道……”
看到俊章慌慌张张的样子,真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没事的,你以前就经常喜欢欺负我,戏弄我,我已经习惯了。”
“我?欺负你?哪有呀?”
“还说,难道在楼梯上的那次不是这样吗?突然就生起气来,让我莫名其妙的。”
“那是……”
那是嫉妒。可是这个,俊章不愿让真里知道,因为他希望在真里的心目中自己永远是最完美的。那次是因为听说一向不亲近人的真里竟然有朋友了,所以俊章非常介意,正好又在楼梯上看见真里和河本走在一起,不禁顿时妒火中烧。他不希望真里和别人如此亲密地说话,等到他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从背后抱住真里了。
越想越气闷,一言不发的俊章快步走向大门。
“俊章?”不明所以的真里小跑步地追了上去,疑惑地看着他。
“……”
俊章无奈地仰天吐了口气。
“真里呀,你为什么这么迟钝。”
“是是是,大家都知道你们是如何相亲相爱的啦,所以拜托就不要老是当众表演了,我可是会吃醋的。”
真里闻言吃惊地回头一看,只见久我正一副吃醋的表情对着俊章抱怨,而那二名负责护送真里的学弟已经一左一右地跟在真里身边了。因为久我的突然出现,真里吓得立刻把头转了回去。
关于久我和学弟真里都已经忘了他们的存在了。其实从一早开始真里就有点心不在焉,只要一看见俊章就会不自觉地笑,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似的。
(这算是后遗症吗……?)
因为俊章说爱他所以真里觉得非常开心,他希望俊章能更多一些时间陪他,所以眼睛总是追逐着俊章的身影,只要俊章一回头,真里就会自然愉快地微笑,虽然在大庭广众的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心中的喜悦就是无法掩饰。只是真里并不知道,他这样无限大放“天使的微笑”,可是让俊章恨不得挖掉所有人的眼睛。
想着想着,真里不觉羞红了脸,连忙伸手按了按自己发烫的脸颊。
“真里?”
为什么真里脸红,难道是秀一的出现?
“没什么。”真里赶紧摇头。
于是各怀心事的当事人们就这样神情复杂地走出了校门。
由于没有什么特别要聊的话题,所以他们就一直这样静静地走着。当来到车站前面热闹的商店街时,两组人被人群隔成一前一后,真里由学弟护着走在前面,俊章和秀一则落后几步走在他们后面。
由于真里看不到后面的动静,所以他在心里猜测着俊章和久我是否在谈些什么,但是他没有勇气回头去确认。
在后面望着真里背影的俊章和秀一,一眼就看出真里现在缺乏安全感的心态,因为他又下意识地将书包抱在胸前,穷于应付左右二位学弟关切的询问。
身形瘦小的真里,在忐忑不安时就会看起来更加柔弱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抱住他好好呵护。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俊章立刻警觉地拉起防御线。
“不准看他。”俊章毫不客气地警告身旁的秀一。
秀一对他这句没头没脑的恐吓全不在意,尖锐的视线斜睨着他。
“不准看谁?”
“废话!当然是我弟弟。”
“你呀……”
“都是你这副要吃人的凶相,才把我弟弟吓成那个样子的。”
“真是天大的冤枉,走路看前面有什么不对?我倒是觉得你的恋弟情结最好收敛一点,我是看惯了,可是一般的学生如果看到你那个样子,你那皇帝的形象恐怕就不保了。”
“无聊!我保护弟弟有什么不对。总之不准你打真里的主意。”
“你还真是病得不轻,你的恋弟癌症大概是已经到晚期了。”
“……”俊章严肃地瞪着一再挑衅的情敌。
秀一却自信满满回看他一眼,便又将视线转回正前方。
“你……是不是对真里做了什么手脚?”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们一向不都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吗?怎么才一个周末,就忽然变得这么亲密,这不是很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和真里又不是从今天开始才感情好的,你们不是老是说我们很暧昧吗?”
“这种话你拿去唬别人吧。”
“……”
“我喜欢他,注意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的观察绝对不会错。我可以理解你疼爱弟弟不愿把他交给男人将来受人非议的心情。所以你有可能为了阻止这件事,而给他洗脑什么的,让他寸步不离地跟着你这个哥哥。不过爱情这种东西可是挡也挡不住的,如果他也喜欢我的话……”
秀一大概连做梦也想不到俊章和真里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
“还拜托你多多关照了,大哥。”
“你吃错药了,谁是你大哥!别妄想要当我的弟夫。”
“弟夫……嗯,听起来很不错。”
“你少在那里发春。”
“喂喂喂,俊章,身为嵩瑛高中学生会会长,请注意你的用词,说话这么低俗可是会损害本校校誉的,咱们可怜的校长头发已经所剩无几了,你可别害他真的变成秃头。”
“懒得听你瞎扯。”
秀一挑衅地笑道:“我的感受你是永远不会了解的,毕竟你们是亲兄弟嘛。”
他的意思是说俊章是真里的亲人,所以不能了解真里在别人看来是如何诱人。
“……”俊章没有说下去,用带着同情的眼光看他。
秀一非常优秀,又是他的好友。以前真里躲他的时候,俊章经常为了让他放松而故意晚回家。那时两人常在外面搭讪女孩子,玩得挺出格的。不过他们毕竟还是不一样,俊章的心里始终只有真里一个,而秀一则是逢场作戏,同时脚踏两三条船都是常事。
本来的话,这个总是感叹世间没有真爱的好友居然动了真心,作为朋友当然应当祝福与支持,但秀一偏偏爱上了俊章从小倾注所有的感情,发誓用一生来珍惜的人。
(真里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就死心吧!)
可是,这句话只能在心里说说,因为俊章必须维持好哥哥的完美形象,绝对不能让秀一知道他已经对亲弟弟做出了不可告人的事。
秀一,要怪就怪你去就怪捉弄人的老天好了!
回到家,女佣已经工作完毕下班了。走进玄关,仓田家特有的静寂冷清反而让真里感觉到了放松。
真里的思想实际相当单纯。从小就常卧病在床,又要努力学习跟上万能的哥哥,不要说小说漫画,连电视他都很少看。所以他的“常识”和“价值观”全都来自俊章,不完全的部分则通过他的“无敌异次元联想法”弥补完全。在他的头脑里,父亲母亲是很疼他的人,俊章则从上个星期起也很疼他,除了这三个亲人之外,世界上其他的人都很奇怪。不过他并不在意,反正那些人都跟他无关。
和俊章有第一次亲密接触是前天晚上的事,第二天是星期天,两人一起留在家里。直到今天出门上学发现学校同学一直盯着他们两个,真里才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改变了。虽然知道自己与哥哥和一般的兄弟不太一样,但在真里单纯的逻辑里,摸摸抱抱也只是兄弟之间的相亲相爱而已。
现在,在真里看来回家的意义完全不同了,原来他总是只躲在自己房里,但如今整个家都变成了他唯一能够无忧无虑地向哥哥撒娇的场所。
“我回来了。”真里对着空荡荡的家说。
回应的是身后的俊章:“你回来了……我也回来了。”
“俊章……”真里天真地笑着。俊章溺爱地揉着真里柔软的头发,亲呢的动作让真里的心跳加速,手足无措。
“怎么了?”
“没,没有。”真里慌忙脱了鞋进了客厅。
俊章锁上门。父母没有通知,看来今天也不回家过夜。家里通常只有他们两人,所以一直都留意着锁好大门。
“真里,你先换衣服吧,我去把饭热热。”
走到楼梯上的真里回头看到俊章向厨房走去。
“你不换衣服了?”
“一会儿我直接去洗澡,流了汗,身上很粘不太舒服。”
“那等一会再热饭,洗完澡之后一起吃好了。”
“也好。”
说起来,俊章已经五年没和真里一起吃饭了,一时还真适应不过来。
“你先洗吧,等你洗好我再洗。”
“好。”
“我帮你把外套和书包拿上去。先放我房间行吗?”
“当然好,麻烦你了。”
脱下外套,和书包一起交给真里,瘦小的真里拿着两个人的书包和厚外套,有些吃力地爬上二楼。对着那努力抱着衣服的小小身影,俊章不觉看痴了,直到二楼传来房门关上的声响,这才留恋地转身走进浴室。
刚进换衣间,俊章就开始哼着轻快的歌,心情快乐已极。虽然刚才回家时秀一的挑衅让他觉得自己的爱不能公开,感到一丝酸楚,但回到家里和真里独处,他就体会到了世界上最高的幸福。
虽然这里是他们兄弟从小长大的地方,但直到前天晚上他们的关系才有了实质上的前进,真里躲避他的噩梦终于成为过去。
现在真里会在他的怀中向他撒娇,生活就像梦境一样。如今这个家变成了一座坚固的城堡,静静地守护了皇帝和他心爱的公主。他们在城堡里不再是兄弟,而是一对热恋的情侣。
“到现在都觉得像在天空飞一样……”
俊章喃喃自语着,拧开龙头开始洗澡。
迅速冲干净身体后,俊章只花了五分钟就出了浴室,刚好真里正拿着换洗衣服走进更衣间。
“洗好了?”真里笑盈盈地问。
俊章手上穿着真里递过来的浴袍,眼睛却被那迷人的笑脸深深吸引无法离开。
“真里……”
“嗯?什么事?”
真里在疑惑着,刚才开始俊章就一直盯着自己。
“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不。”
“那为什么总看着我?”
“因为你实在太可爱了。”
“咳咳……可……可爱?”真里呛到了。字典上说“可爱”是用来形容讨人喜欢的“小”孩子,“小”动物或是一些“小”东西的,他记得很清楚啊。
“真里……你真的好可爱……”
俊章忍不住去摸摸那诱人的光滑脸颊。
“不要。”真里推开了俊章的手。
“为什么?”
“你很过分……”真里愤愤地抗议。
“怎么会说男人可爱?你要取笑我长得矮,炫耀你自己很高是吧!”
“哪有,我真的觉得你很可爱。”
“我都说过我不喜欢这么说了!”真里的两腮都鼓圆了,仰着头瞪着“欺负”
他的人。那付可爱的模样反而更想让人逗逗他。
“前天晚上……你明明很喜欢的么。”俊章有意挖苦地说。
“什么……”
“那天我一说你可爱你就紧紧抱住我。”
“我……”
俊章弯下身逼近,真里连忙后退几步,脸憋得通红。俊章怎么可以突然提起那个,真狡猾耶!
(哎呀呀,恐怕他又以为我是欺负他了……)
大灰狼步步进逼,小白兔节节后退,看俊章满脸的志得意满,迟钝的真里终于也发现俊章在故意逗他,抗议起来。
“不要捉弄我啦!讨厌!”
“唔……!”
视野忽然被一片白色遮住,原来真里顺手把一块干净毛巾蒙到他脸上。
“真里好凶……”
“是俊章不好吧!别闹了,快擦擦头发,要是感冒了我不管哦。”
俊章拿下脸上的毛巾:“你在担心我吗?”
真里把自己的换洗衣服放在筐里,开始去解衬衫扣子。
“俊章就爱欺负我,最坏了,才不要担心你呢!”
“我可是很认真地讨你开心,你却一点不领情,还说我欺负你。”
俊章幽怨地擦干头发,偷看着真里的表情,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不好,又让他生气了。)
俊章拼命地反省。
暖昧不清的情话对他是不起作用的,上次久我秀一特意拿着和他无关的资料去找他只为能和他说上话,结果不但真里觉得莫名其妙,还在这时将无辜的秀一划进“讨厌”的类别里去,一直到现在。
所以说,要与真里相爱最好的方法是直球?决胜负,直接告诉他喜欢他,爱他。可刚才说他可爱他又误会成取笑他矮,这分寸还真难掌握。要突破真里“无敌异次元联想法”的障碍,看来还要经过漫长的努力啊。
无奈地叹口气,把毛巾放进洗衣篮,转头去看镜中的自己。
俊章并不自恋,也并不特别爱照镜子,不过到了这个年纪谁都会有些在意自己外貌的。
摸着下颚,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英俊少年。俊章其实对自己的容貌很自信。
在他梳理头发时,不意与镜中的真里四日相对了。
“怎么了?”
“我……”
“还在生我的气啊?”他对着镜子询问这位公主。
真里摇摇头。“你不是要洗澡吗?”
“嗯……”他要脱衣服的动作有些迟疑。
“哦,是不是我在旁边你不好意思脱衣服?”
“怎么会……才不是。”
“我想也是。”
“只是想……长这么高真好,一时就看呆了。”
“看呆?怎么会看高个子看呆啊?你就能说我高,我只不过说你可爱你就生气………真不公平。”
“我才不要被人说可爱!”又不是小动物。
“是吗……”
“是!你又没被说过可爱怎么会明白我的感受?你这么高,谁敢说你可爱啊!”
真里抱怨着脱了白衬衫,露出赤裸的上半身。
那秀气的肩与颈的线条,白皙光滑的皮肤,让俊章看得转不开眼睛。再向下那两点淡淡粉红色的小小凸起,令人不禁回忆起它们揉捏起来的柔软弹性,俊章赶紧捂住自己的鼻子。
(糟糕,要流鼻血了……)
许看不许动果然是人间最大酷刑!
天真单纯的真里自然没有半点勾引他的意思,但对俊章来说,他赤裸裸地站着就足够激发他的情欲了。自己的心上人如此诱人地站在眼前,俊章恨不得马上就扑上去压倒他,还洗什么澡,用舌头把他舔舐得干干净净好了!
(不行!好哥哥形象,好哥哥……)
俊章咳嗽两声,拿出毅力,硬生生把眼睛往上转回去看真里的脸。
“真里……”
“嗯?”
真里完全不知道俊章正满脑子都是不健康思想,还呆呆地拿着刚脱下的衬衫,心里想俊章的表情有些不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一对大眼担心地看着一向很健康的哥哥。
结果,这一眼就让俊章坚韧的毅力当场崩溃,犹豫了五秒钟后,俊章坚持着潇洒的姿势,扶上真里纤细肩头,那柔滑的触感差点让俊章把本性全都暴露出来。
(要自制,自制,我可是嵩瑛的英明皇帝,不能让真里把我当成变态的色狼……)
俊章使上全部花花公子的全部调情技巧,低头对真里细细耳语,两只手也顺势将他纤细的腰揽进怀中,全部动作一气呵成。
“等一下……我可不可以到你房间去?”
真里公主能理解的从来都只有最直白的慢球(?)而已,俊章的话他是听懂了,但一点不懂俊章为什么要做出那么奇怪的动作来说悄悄话,明明四周很安静,普通地说话就可以啊。
“好啊。”俊章要去我房间,不知他会不会抱抱我呢?
想着想着,真里不禁脸红了,身体兴奋得打颤。
感到他明显的反应,俊章深深自豪于自己的魅力。
真里羞怯地开口问:“……今晚你会抱我吗?”
“如果你不讨厌的话。”
“怎么会……我很喜欢。”
看着那红润的脸颊和柔软的双唇,俊章禁不住吻住那吐出甜美诱惑的嘴。
“真想现在就把你抱进房间去啊。”
“可是……”
“你肚子饿了吧?”
真里摇着头。
“好,快去洗吧,别着凉了。”
“……好。”
“我在房间等你。”又吸吮了那红红的嘴唇,这才转身走出了换衣间,关上了门。
靠着门做了几次深呼吸,想以外面的清凉空气冷却一下热情涌动着的情欲。
(真里正在洗浴……想象着温暖的水冲洗着那诱人的躯体……纤细的身体浸在浴池中,白皙的皮肤因为水温而变成淡樱色……)
光是幻想真里入浴美图,俊章就觉得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集中到下半身去了。
(自制,自制……)
心里不断地提醒着自己是仓田家产业的未来继承人,又是真里心中万能完美、优雅有礼的偶像,自己才不是只有四肢发达的野蛮人。
真里轻轻敲敲门,而后旋转把手,看到门里的俊章已经换了蓝灰色的丝质睡衣坐在书桌前。见真里出现了,就上前牵着他的手顺手关上房门,让他在床边坐下。
“俊章的房间和我的不一样……”真里觉得非常新鲜。
“你第一次进来吗?”
“第一次。”
“是啊,上星期六我也才第一次进你房间。”
虽然一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之前他们就像分居的夫妻似的,根本没有踏进过对方的私人领域去。
“这房间感觉好像你。”
“是吗?”
“嗯。”
俊章房间是以黑色为基调的,搭配蓝灰色的窗帘和同色系的长毛地毯,连床单被套也是蓝灰色。这沉稳的色调让真里觉得和哥哥的气质很相近。
书架上整齐地排着参考书和词典,还有些工具书,而俊章从不沾小说漫画,自然这里一本也没有。
扫视了室内,视线又转回自己坐着的地方。订做的加大单人床平平整整,只有真里坐的位置因重量略略凹陷下去。
“俊章……”下意识地摸着平整的大床,低声呼唤着站在面前的哥哥。
(俊章每天都睡在这上面啊……)
一想到这些,心跳开始不规则了。抬起脸,他伸出手将俊章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睡在上面会有怎样的感觉呢?在俊章的床上,被俊章抱着,全身都包围在俊章的气息里,那会是多么快乐啊。
(啊……)
心跳不住加快,连体温都高涨了起来。
(我的身体……好热……)
胸口脖颈的附近就像火烧一样,这是怎么了?
(俊章……)
陌生的身体变化让真里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心慌无比,只好靠进哥哥怀中求助。
“真里……”
健壮的手臂紧拥住灼热的娇小身体,俊章难耐强烈的情欲,拨开他细软的发丝,张口轻咬住他的耳廓。
真里的背脊一阵颤栗。他的手紧抓着俊章的衣襟,在急促的喘息中,断断续续地说出心中的希望。
“俊章……可不可以……就在这里?”
“这里?”俊章将头埋在他的颈弯中问。
温暖湿润的舌沿纤细的颈项滑到肩膀,迷乱地吻着那诱人的肌肤。即使是冷静沉着的俊章,面对这青涩的身体也几乎失控了。
随着俊章在身上或轻或重地吸吮,真里已经全身都酥了,只能畏惧地颤抖着。
“我喜欢这里……想在这里……抱……”
“好……好……”嘴上正忙着,俊章含糊不清地道。
“唔!”
艰难喘息的嘴唇猛地被堵住了,这个吻和之前的完全不同,真里的嘴整个被含在俊章口中了。而他的双手也隔着睡衣在真里身上游移着,从胸到腰,从腰到腿。
反正从一开始就不想让真里出去,想要在这里完成全部过程。
“唔……啊……。”
由于嘴被堵住无法呼吸,大脑缺氧的真里艰于思考。俊章灵活的舌头在嘴唇上舔舐着,真里难忍地张开了嘴,那舌头忽地翻入口腔中大肆攻略,使真里感觉要融化了。才只是接吻而已,他就已经不行了。
不知过了多久,好容易俊章缓缓地从他的口腔中撤退了。无力地张开被吸吮得红肿麻木的嘴唇,真里伏在俊章怀中艰难地喘息,充满泪水而模糊的双眼依稀瞥见散落在床边的水绿色睡衣和白色内裤,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被脱得一丝不挂。由于刚才俊章的爱抚,真里的全身都灼热万分。
脑子里糊糊涂涂的真里觉得不合理:自己已经赤裸裸的了,为什么俊章的衣服还整整齐齐的呢?
“不公平……”
从大灰狼的怀里抬起头来抗议着,但因为舌头和嘴唇经过蹂躏还在肿着,话都讲不清楚,听起来就好像在呻吟。
“怎么不公平了?我是帮你暖暖身体,等你不冷了我再脱衣服。”俊章奸笑着说着似是而非的歪理。
小白兔还想抗议,大灰狼怎么可能听他细说,话还没出口,真里就已经被放倒在大床上。
这对今晚的真里来说是第二次摸摸抱抱。
而这对今晚的俊章来说,则是用深情编织出的细网,锁住他重视多年的天使,再也不让他飞出自己城堡的过程。
与前晚的温柔不同,这次俊章狂热而激烈,在他大胆的爱抚下,真里很快就有了反应。
“真里……把腿张开。”一双大手按在脱力的膝盖上。
“呜……不要……”
“听话。”
“可是……”
腿张开的话……那里的变化就会被看到了……太丢人了……
“那我自己动手了。”
“不要!”
“没什么好藏的,又不是第一次了,让我好好看看,我来让你快乐。”
俊章双手一分,挤到真里的双腿之间。
“俊……啊……!”真里拼命想合拢颤抖的双腿。
“别乱动!”
接着就是一阵沉默,隐约听到俊章粗重的喘息声。
俊章在看……在看那里。无法掩饰的欲望赤裸裸呈现在俊章眼前,不知俊章会不会笑他?光是想着,真里已经羞得快要昏了过去。
“俊章……也脱……”他还是纠缠着自己没穿衣服而俊章穿着的差别。
完全无视真里的要求,俊章放在真里膝上的手下移到两腿之间抚弄起来。嵩瑛数千名学生中掌握最高权力的手,握住真里的分身揉搓着,而号令全体学生会干部的嘴,在白皙的大腿内侧种下点点红斑,接着更进一步含住逐渐硬挺的欲望中心。
“啊……呜呜……啊……”无力地蹬着床单,真里胸口急速上下起伏。
第一次不是这样的!虽然也摸过身体亲过嘴,可是没有这……这样做过。俊章今天是要做什么?
真里不喜欢。他觉得哥哥好像完全变成了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但是另一方面,他从未觉醒过的情欲在俊章熟练的爱抚之下逐渐醒来,寻求着解放。
“真……里……”
“啊……啊……不要啊!!!”
一阵痉挛后,真里终于在俊章口中得到释放。“咕噜”的吞咽声传进耳里,真里顿时羞得想钻到地缝里去,他拼命想移动瘫软的四肢。
“别动!还没完呢。”俊章嘶哑地命令道。
“可是你,我的……”
“咽下去了。”
“你怎么能……”
“只是时机没抓好而已,不过既然是你,我很高兴。”俊章终于脱下睡衣,若无其事地说。
真里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难道这个哥哥是别人假扮的吗?
“俊章才不会做那么奇怪的事。”
“奇怪?哪有,这很普通的,根本不用在意。”
“可上次……上次不是这样……没有……”
“我已经忍了很久了。”
“你在说什么?”
“我是男人,做爱就像吃饭睡觉,是非常正常的,尤其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告诉过你我很爱你吗?其实我早就想抱着你好好地疼爱你,刚才的情景我在梦里不知想过多少回。”
“可是上次……”
“第一次怕吓到你,我尽量想让你放松。其实我自己也紧张极了,怕自己在冲动下忘记一切,让你受伤。上一次你不疼吧?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努力压抑住自己的那里,这都是先让你适应,把享受留到这一次。”
真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总是彬彬有礼地优雅微笑着的完美优秀的哥哥,竟说出如此低俗的话来。
俊章脱去身上的衣服,修长健美的身材完全显露出来,这位令多少少女痴迷爱慕的嵩瑛皇帝,现在虎视耽耽地俯视着自己的猎物。平时闪着智慧光辉的双眼,如今早被情欲燃烧成一片赤红。
野性的俊章让真里感到迷茫和恐惧,这个只有模样一致的人真的是自己的哥哥吗?
矛盾的让真里的头脑一片模糊,只能无助地叫着自己唯一能依靠的那个名字。
“俊章……”
“真里,我爱你。”
颀长的身体覆上来,颤抖着的真里已经无法思考,摸摸抱抱都结束了为什么俊章说还没结束呢?耳中回荡着弹簧床因增加重量而发出的吱吱声。
“呜……”
“我爱你。”
捧住令他日思夜想的美丽容颜,吻在他的耳上,脸颊上,口中反覆呢喃着爱语。双手更是不安分地向下抚去。
“嗯……嗯……啊……”
“真里,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在即将与心爱的人合二为一的时刻,俊章渴望听见真里的确认。
带着浓浓的喘息,俊章俯身在他耳边,以手指催促他说出那个誓言,“说啊,快说,说你爱我……”
他分开那白皙的双腿。
“嗯……啊……什、什么?”真里的脑子早就昏昏沉沉,只知道哥哥在耳边说话,可又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接着便觉得有一个热热的东西送进体内。
后来怎么样真里就完全不知道了。他只明白这个在自己身上不断掠夺的人,不是他那完美万能的哥哥,不是全校学生崇拜的皇帝,也不是自幼便是他全部生活,支配他所有感觉的人。
那只是一个叫仓田俊章的男人。
当俊章抱着他,来回进出于他体内的时候,俊章是把他当成一个人,而不是亲人对待。他这才终于明白俊章并不是因为两人血肉相连而保护他,而是真的喜欢着“仓田真里”这个人。
这个领悟让真里感觉到了满足,他这个没用的人终于有了一点活在世界上的存在价值——为了俊章。
时间进入了11月,学生会的日程更加忙碌,所有的干部都在为校庆活动来回奔走。
忙碌是很忙碌,但大家还是和往常一样到学生会来做作业或者看书聊天,生活其实并没什么太大变化。
如果说什么变化,也就是仓田兄弟开始每天一起上下学了,校长又换了新假发这点,也就是说,学生们已经慢慢习惯这件事了。
自然,俊章和真里几乎每晚肌肤相亲大家是谁也想不到的,而在这时,他们两人也没意识到彼此间的关系其实建立在多么危险而脆弱的平衡上。
距离中渡濑家那件事转眼已经过了半个月,今天又是一个星期五。从早上就开始下起来的绵绵细雨似乎并没有马上停止的迹象。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一响,河本就又像往常一样跑到真里的座位上。
“我今天没有带便当。”对于无法和真里共渡午餐时光,河本感到非常遗憾,“仓田,你呢?”
“我到学生会去吃。”反正对这种事他已经很习惯了。
“抱歉呢,没办法陪你了。”
“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啊?河本你不用顾虑我的。”
“你们……学生会中午都会有哪些人在呢?”
“说不好。”
“不会每次只有你一个人吧?”
“差不多啦,基本都是只有我一个人。”
“这……”搔着头,河本显得有些进退维谷,似乎是在担心真里一个人会不会感到寂寞。
“河本你再不走的话,可就会找不到座位了哦。”
“啊!!”说的也是。河本连忙赶回座位从书包里掏出了钱包,“有了!”
“那我走了!”他对真里挥挥手。
“你就快去吧。”真里回报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
原本正想全速冲出去的河本忽地呆掉了,张着口愣在当地。
“怎么了,河本?”
“啊……”
“你到底怎么了?”
“……哦……”
“啊?什么?”
“仓田,你,好像变了。”河本神情复杂地说,“这阵子……怎么说呢。你好像越来越漂亮了,整个人都变得好温柔,不像以前那样难以亲近。”
其实河本原本想说的是他变得比较像人了,只是没好意思直说。
“漂亮?”
“啊,对不起,你大概不会对这样的形容感到开心吧……”
“河本,餐厅……”
“完了!!一定抢不到座位了!!”说完河本便慌慌张张地冲出教室。
“他怎么老说些奇怪的话呢?”真里拿起便当往学生会走去。
在雨中更显古色古香的旧校舍虽然位于校园一隅,但由于这里有着图书馆,用功上进的嵩瑛人进出相当频繁。
真里默默地走上楼梯,图书馆的一二楼像往常一样有着许多正在安静用功的学生在里面,静默中隐隐弥漫着沉重的气息。而三楼的学生会室的气氛就完全不同了,由于闲杂人等不得擅入,所以这里显得相当轻松悠闲。
稍稍调整了下呼吸,真里礼貌地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见无人回应后,真里便从口袋里拿出向后勤处借来的钥匙开门进去。
宽敞的学生会室里此时空无一人,将便当放在自己的桌上后,真里走到茶水桌旁,考虑了一下,然后伸手拿起一个红茶包,这是身为学生会干部的一点小小特权。
寂静的空气使得撕茶包的声音都显得刺耳起来。将茶包放进纸杯里,灌进八分满的热水后,真里转身正准备回到座位上时,忽然觉得门外好像有个影子。
(是有人来了吗?)
往门的方向眺望了会儿,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说话声……反正就算是有人来了也是学生会的人吧,于是真里又把注意力转回手上的杯子。可是就在下一秒钟,却有个人无声无息地推门而入,而且自顾自地走到茶水桌前。
(久我……!?)
真里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久我手中握着咖啡,好像刚察觉到这里还有别人,也是转过头来看。
“哦,仓田你也来了。怎么了?我吓着你了吗?”
“没,没有……”真里的表情有点僵硬。
“你是到这来吃带午餐的吗?”
“啊……嗯。”
“那你快吃吧,不用在意我。”他手中端着咖啡轻松的说着。
真里怎么可能不在意他,要是别人也就罢了,但偏偏来的人是他。
(害我都吃不下了……)
低头看着便当,真里郁闷地叹了一口气。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大概是听见了真里的叹息声,所以久我有些受伤地问道。
真里慌忙抬起头来,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不,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真里单纯的心思里,像“爱”、“厌恶”、“恨”这类强烈的情感根本就不存在。
“上次是我不对,我不是故意惹你不高兴的,只是如果我不那样说的话,你根本不会正眼看我一眼,偶尔想到我,对不对?”
“……”真里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低下头不看他。
就这样,二人陷入沉默中,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尴尬,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得好像特别慢。
“你不吃饭吗?”喝完手中的咖啡,久我柔声问道。
真里看看他,觉得今天的久我看起来比较正常,不是故意来取笑他的,所以心情逐渐缓和下来,开始和久我聊起天。
“我现在不想吃。”
“是吗?”
“俊章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他去教务处了,因为要和老师讨论校庆的来宾名单,所以一下课就立刻被渡边拉走了。”
“哦。”那俊章不就没有时间吃便当了吗?
似乎是看穿了真里心理在想些什么,于是久我温言解释道:“我们班第四节课是自习课,所以我们都先吃过了,而我刚好没什么事,所以打算到这里来睡个午觉的……”
“……”真里认真地等他说下去,可是他却忽然一笑说:“骗你的。”
“什么?”
“其实我是跟着你来的,我想说不定有机会和你单独在一起,看来我今天运气很不错。”
伸手将空杯子放回桌上,一手潇洒地扶在腰上,久我那双蕴涵着深厚感情的双眼从进门开始便不曾离开真里的脸。
真里别他瞧得有些心慌,不安地低下头,偷偷地缓口气。
“你……你不要爱我啦!”
“这种事哪可能说不要就不要的?再说我这个人从不轻言放弃。”
“我说过不喜欢别人来烦我。”
“我也说过爱你是我的自由。”
“你……”
每次和久我说话都会让真里的脑子一团乱,实在不知如何才能摆脱他。
“我……不会接受的。”
“因为你爱的人是俊章,是吗?”
“都说了,那是不一样的!”真烦人,什么爱不爱的,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嘛!?
久我紧紧盯着真里,不想错过他的一举一动和任何微小的情绪反应。
“不要看我。”真里赌气地说。
“就是因为爱你才舍不得不看你。”
“我才不要给你看。”
“你怕我看?那是不是表示其实你心里很在乎我?”
“又在胡说……”真里轻笑出声。说来说去,原来久我今天又来逗他玩了。
“你也知道我只在乎俊章一个人的。”
“我的也是。可是你这样在乎他,到底有没有好好想过你自己呢?我真是想不透你为什么这么粘他。”
“你不是我,当然不会懂我啊。”
“话是不错,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认为必须给你一些忠告。我希望你能了解‘憧憬’和‘爱情’是不一样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那四个字笔划差那么多,我当然不会弄错,哪需要人家忠告!
久我靠在墙上将双手枕在脑后,缓缓吐了口气。
窗外的雨,似乎比刚才又大了些,雨滴打在窗上发出滴滴哒哒的声响。
“我认为你应该对自己多一点自信。”
“……”怎么又变成自信?真里真是越来越不懂他了。
“如果你只是不想在学业表现上输给哥哥倒也还好,可是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拿俊章这种高标准来比,这样不停的逼自己,弄得连自己的个性都被抹杀掉了又是何必呢?其实你也有你自己的存在价值和意义的。”
“我不需要存在的价值啊?”
“我需要!”久我忍不住挥拳用力打身后的墙壁,愤怒地咆哮道。
(他为什么生气?)
真里给他吓得脸都白了。
“对不起。”查觉真里的反应,久我将手缓缓放下,“我不是故意的。”
“啊……”
“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自己在感情方面竟是如此幼稚。”
“啊?”
“你是第一个让我真心爱上的人。虽然之前和许多女孩子交往过,以为自己已经是情场老手了,可是一遇上你,我就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情意。”
“真的啊?好奇怪。”看来俊章和河本都听得懂我的意思哦,我还是挺不错的。
“怎么你说得好像跟你毫无关系似的?”久我禁不住苦笑。
“你的事本来就和我没有关系啊。”
“我想你大概还不知道,俊章其实也玩过不少女人。”
“……”真里忍不住皱眉。他不想听这些,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让久我闭嘴。
在真里心目中,哥哥是完美无缺的,所以不论俊章做了什么,一定都有合理的原因。
反正只要确信哥哥会一直陪着他,真里就心满意足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挑食还是太浮滥,俊章向来是来者不拒的,身边常常围了一堆女人,害得她们老是为他争风吃醋。”
“是吗……”
“对了,他最近都不出去玩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准备大学入学考试开始要全力冲刺。”久我一边说一边注意真里的反应。
“你生气了?”
“不会。”
“我只是想让你了解俊章不是什么清廉圣洁的伟人,也许他的确很会念书,体育也很行,品行良好优秀出众……不过说到底,他其实和我们大家一样,只是个男人而已。”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我想听听你对俊章的想法。”
“我们相亲相爱,这样你满意了吧?”真是烦人。
“只是单纯地拿他当兄长敬爱吗?”
“当然啊。既然知道还故意来问我,你怎么和俊章一样做些奇怪的事?我要回教室了。”
真里举步往门口走去,却被久我伸手拦住。
“你东西忘了拿。”他指指桌上原封不动的便当。
“哦……”
“而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玩了那么久还不够,我不要跟你玩了啦。”
“哼……”
一双颀长的手臂将真里困在身体和墙壁中间。
一改原先温和亲切的模样,现在的久我就像一头具有攻击性的野兽,那个眼神和最近的俊章一模一样……
(怎么办?我不跟他玩让他这么生气吗?)
真里全身冷汗直冒。
俊章亲自上阵指导的性教育让真里领略了同性性爱的恐怖,脑中不断重播那可怕的画面。
(不要……我不要……)
光是想象和俊章以外的男人做那种事,真里就觉得头皮发麻,恶心极了。不能让久我察觉他在害怕,他不能输。真里不断鼓励自己,于是天真的小白兔企图吓退大灰狼。
“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是被我囚禁的公主。”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迷人微笑。久我秀一自信自己也是不少女生仰慕的白马王子,魅力无庸置疑。可惜的是对真里公主来说,那和家里的壁纸似乎没有太大的差别。
“你抓不到我。”
“你知道吗?你最近越来越诱人了,嵩瑛的学生全被你迷得念不下书了。”
“胡说!”我又没有偷别人的课本,他们念不念书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顾真里的抗议,久我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再这样一个人四处乱晃,万一被捉去吃掉怎么办?”
“你快让开!”学校又不是野生动物园,别想唬我!
“你还是选择我吧。不要再把心思浪费在俊章身上,他那个人从小一帆风顺,根本不知民间疾苦,他不会懂得你的感受的。”
虽然久我没有碰触到他,可是近在咫尺的男性气息和磁性嗓音令真里很不自在。
“他的确很疼你,可是那也只是把你当弟弟而已,你还是死心吧。”他伸手抚上那梦寐以求的脸颊。
“不准摸我!!”用力将久我推开,趁这个空挡赶紧逃到另一边,可是久我就挡在门口,真里根本没办法出去,不过这样至少可以不让久我碰到他。
“你敢碰我一下,我就死给你看。”
“你放心吧,这里随时会有人来,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那你不要靠近我。”
“你就这么讨厌我?”
真里摇摇头,自己并不是讨厌他,只是不喜欢别人太靠近。
“只有俊章可以。”他只让俊章摸他,“俊章已经给我保证了,他说他最喜欢我,所以我才开始喜欢自己。要不然这样好了,我也让你喜欢我,不过我可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你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俊章说我的一切都是他的,所以我已经没有东西了。我想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久我闻言脸色唰地一变,凌厉的目光在真里的脸上巡梭,看他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不像是在骗人。
于是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沉默,只剩下窗外的雨依然浠沥沥地下着。
过了一会儿,久我率先打破僵局。
“哈……哈……!”他全身无力地瘫软在背后的墙上,笑声中充满苦涩,“原来如此。”
“……”我刚才说了笑话吗?他为什么在笑?
“我还奇怪你这阵子怎么越来越美丽了,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
“那种事说破了不好听吧?况且给人留下余地是做人的基本修养。”
“什么东西?”真里听不懂人家拐弯抹角的话,再说既然他这么有修养,就不应该老是来烦别人,难道不和他玩都不行吗?
“你……不在意吗?”
“在意什么?”
“你们是亲兄弟……”
“……那有什么关系吗?”
真里只要俊章永远陪着他就好了,至于别人怎么说怎么想,他根本懒得管,反正世界上的人那么奇怪,他也弄不清楚。
不再理会久我,真里走回自己的座位,端起早已冷掉的红茶,由于茶包泡在水里太久,茶色都已经混浊不清了。
“我的天使竟被我认为最不可能的对手给……”久我喃喃地说着。
(天使……?)
一下子公主,一下子天使,我的名字叫做仓田真里,为什么要胡乱给人取绰号?
(说到天使……)
真里偏着头,开始发动了无敌异次元联想能力。要说天使的话,俊章最像天使了,那么诚实,那么正直,又那么纯洁,没错,俊章很适合当天使。
(我这么坏……大概连神都不会要我吧?)
俊章只不过是说喜欢他,于是他这个一无是处的人就敢这样沾沾自喜,真是不知羞耻啊。而且为了要俊章保证永远陪他,竟开口要求完美的俊章抱他这个无用的人,神一定会处罚他,折断他的翅膀然后贬到充满邪恶的人界去,罚他只能在地上痛苦地爬行,为自己的可耻行为赎罪,永远不得回到天堂。
转眼午休时间就快结束了,结果真里还是没有吃便当。
(怎么处理掉呢……)
坐在位子上瞪着面前的便当盒,真里开始烦恼。
一旁的久我又给自己添了一杯咖啡,顺便也帮真里泡了一杯新的红茶。
久我原本就是个非常沉稳内敛的人,眼光和思维更是极其出众独到,眼前的一点小小挫折完全不能动摇他的心志。虽然知道真里和俊章已经发生关系,但他绝不气馁,只要真里不讨厌他,他就还有希望。
反而是真里开始觉得久我这个人好像很新鲜有趣,虽然自己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但他仍是不屈不挠硬缠着自己说话聊天开玩笑,真是一个奇特的人。
“来,你都不加奶精和糖的对不对?”轻轻将杯子放在真里面前。
“谢谢你。”真里礼貌地向他道谢。
“不客气。”说完他又靠回墙边,这是体贴真里不喜欢别人靠近的一点心意。
真里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穿过大雨向旧校舍快速接近。
(啊……)
听出了那脚步声的主人是谁,真里开心地朝门口望去。
由于校园相当广阔,学生会又在三楼,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碰”的一声用力推开。
“俊章,你怎么了?”什么事那么急?
“你在这里做什么?”不稳的声调中隐隐带出怒气,口中询问真里,但一双眼睛却是充满敌意地瞪着站在墙边的久我。
“你为什么和秀一在这里……”
“我带便当过来吃,刚巧久我也来。”
“是吗?有这么巧的事?”
“我可是什么都没做。”久我扬扬手中的咖啡,神情诡异地看着好友。
“瞧你现在这副样子,看来你之前都是在对我演戏。我要是早发现你的真面目,我至少会做些防卫措施,不会不明不白地败得这么冤枉!”
原来久我完全被俊章的演技蒙蔽,真的以为他只是一个过度保护弟弟的哥哥而已,今天是久我第一次看见俊章如此毫不掩饰地露出满身的妒意和焦虑。
“……什么意思?”
“……”
久我轻轻将空杯放回桌上往门口走去,和俊章擦身而过的时候刻意压低声音语带不屑地说:“是我失算,我再怎么也想不到你竟然会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是我看错你了。”
“你……”
“先走了。”他挥挥手,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于是学生会里就剩下真里和俊章二个人。看看钟,再过10分钟就要开始上课了,真里拿起便当起身离开座位。
“我们也回教室吧。”
“……嗯。”
俊章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眼前的情势,可是就算问真里恐怕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是找那个常常跟着你的家伙问出来的。”
“你的制服……都淋湿了。”
拉拉哥哥身上吸了水显得更加笨重的衣袖。看来俊章是放着有遮蔽的走廊不走,直接抄近路冒雨穿过校园赶来的。
“这样会感冒。”
“放心,我壮得很。”
“我觉得……还是换下来比较好。”真里担心地说。
俊章温柔地笑笑,颌首答应。
洗完澡之后,真里直接换上睡衣走进餐厅,看见俊章披了一件外套坐在沙发上用功。嗯……他果然是比较怕冷。真里低头看看自己光溜溜的脚丫。
(我也来念书吧。)
下星期一要模拟考,而且这次没有公布考试范围,还是多念一点比较保险,毕竟想要维持在全校前几名,除了苦读之外没有捷径可走。
俊章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瞥见真里那双白皙的赤脚不由得皱起了眉。真里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似的赶紧停步,但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光着脚呢?”
“我不喜欢穿拖鞋。”
“不可以。这样脚底会冷。”他立刻起身拿了一双又厚又软的拖鞋,弯身放在真里的脚前。
也不知他是原本就眼光犀利还是他时时刻刻盯着真里,俊章在这些生活细节上对真里是呵护的无微不至。
“我不喜欢穿嘛。”
“你以前经常因为受凉感冒躺在床上起不来,难道你忘记了?”
“可是……”
“真里听话。”俊章非常坚持。
真里只好不情不愿地把脚套进拖鞋里。
“你就是爱瞎操心,我小时侯身体是不太好,可是我现在很健康啊,这一点你应该最清楚了。”真里一边撅着嘴抗议,一边用脚蹬着榉木地板。
因为俊章几乎每晚都要他,所以说真里若是真的病倒,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俊章对他需索无度,让原本就体质虚弱的真里禁受不住。
低头看了一眼脚上那不讨他欢心的拖鞋,真里举步离开了客厅。反正鞋也穿了,俊章应该没得挑剔了吧?真奇怪,为什么一定要穿拖鞋?对真里来说,不穿拖鞋就和不戴手套一样正常。算了,俊章要他穿就穿吧。
“我去冲咖啡。”
仓田家的饭厅是开放式的,与客厅相通,有宾客来访时气氛相当热闹,可是平常就显得太大,走来走去实在很麻烦。
真里通过饭厅转进厨房,由于前面有一道高墙隔开,抬头已经看不到俊章了。
“嘻嘻。”真里顽皮地吐吐舌头,踢掉脚上的拖鞋。
虽然他们从来不用做家事,可是由于女佣下午就下班了,所以如果晚上想要喝个茶或咖啡的话就得自己来了。
打开灯,在水壶里装了水放在煤气炉上加热,静静的看着青绿色的火焰在眼前跳动,真里一会儿看看水,一会儿看看天花板,还顺便做一下异次元联想研究周遭的怪事,想着想着就出神了。虽然眼睛盯着水噗噗地沸腾,可是心早就不知漫游到哪去了。
“水开喽。”
“咦……?”真里这才回过神来。
一只修长的手臂从腰际穿过来关上煤气炉,转头一看,俊章正低头凝视着他。
“啊,俊章……”
“……你站着睡着了吗?”
“才没有。”
“没有睡着,那表示你是清醒地自己故意把拖鞋脱掉喽?”
“啊……”
低头一看,刚才穿上的鞋子现在又静静躺在脚边,真里只好乖乖穿上。
“怎么看水看到发呆,有什么烦心的事吗?”
“没有啊。”
“是吗……”
俊章伸出手,从背后将他的公主纳入怀中。
“你的身体,还受得住吗?刚刚……我会不会太用力,累坏你了?”
“啊!”
俊章在白皙的颈项撒下细细的亲吻,真里敏感地缩了一下蹙起眉头。
“俊章,不可以,我书都还没念。”按住圈在腰上的大手试着阻止。
真里不太喜欢俊章这样挑逗他,而且今晚的抱抱刚才已经做过,他觉得很累了,实在受不住一天做两次如此大的消耗。
真里原想拉开束在腰上的手,却被反手握住,俊章用左手紧紧箍住真里的腰,右手与他十指交缠,真里发觉俊章不只是逗逗他,而是真的想再要一次。
“不赶紧冲咖啡,开水要冷掉了。”
咖啡粉和滤纸都放好了,都是俊章突然冒出来害他不能冲咖啡。
“水冷了再煮开就好了。”
“那你会不会又再闹一次?”
“你猜猜看?”俊章轻笑着,松开原本握在手里的白皙手指,一手将真里更紧密地锁在怀里,另一手开始解开真里睡衣前襟的钮扣。
“谁教我一看到你的背影就想抱你呢。”优雅的手指熟练地解开三颗钮扣。
“怎么会这样?俊章你是不是生病了?”
“嗯!有可能哦。”
“那要赶紧去看医……啊……”
俊章的右手从敞开的前襟进入真里的胸口,在最敏感的部位游走爱抚着,弄得真里话都说不完整,难受地紧锁着眉头。
“啊……”
“我好想时时刻刻都把你抱在怀里,摸你,疼你……”
修长的拇指和中指捻起细小的乳头轻搓,食指的指腹在最脆弱的乳头尖端来回刺激。
经过这一个月,俊章早已把真里从头到脚每一寸,包括身体最隐私的部分都摸得一清二楚。他知道真里的颈项最是敏感,只要沿着颈项吸吮,再轻咬那小巧的耳轮,然后揉捏胸前的左乳头,真里就会投降任他需索。
果然,真里这会儿已经全身无力,整个人瘫软在俊章宽大的怀里。
“不可以……嗯……”
“真里……你是我的,永远待在我身边……”俊章随时随地不忘对真里催眠。
“俊章……”真里最爱听这个了,哥哥愿意永远陪着他,是真里今生唯一的希望。于是便不再拒绝俊章的求爱,打算勉力承受。
身子渐渐热了起来,真里其实希望哥哥也摸摸其他的地方,可是俊章的手却一直停在左胸上。真的要在厨房抱抱吗?真里开始烦恼了,地板这么硬,躺在上面的话背一定会很痛,对了,抱抱的时候如果弄脏地板谁要去擦呢?正忙着挑逗真里的俊章倘若知道了真里此刻在想什么的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忽然一阵刺耳的电话声划破了寂静,也把真里从异次元联想拉回现实,客厅和走廊上的电话主机同时响了起来。
“……电话……啊!”
“别管它!”
为人处事向来中规中矩的哥哥口中竟会说出这种失礼的话来。而另一头电话一直响个不停。
“……”
真里抬头用眼神示意哥哥应该礼貌地去接听电话才对,不应该让对方久等。
“可恶!真是杀风景……”俊章只好满脸不悦地暂时放开怀中的真里,回客厅去接电话。从背后看上去全身怒气腾腾的,头顶都快冒出火苗来了。
俊章拿起听筒之后,那扰人的电话声终于停了。真里顺顺气,然后将睡衣的扣子扣好。
“啊,对了……咖啡!”
重新打开煤气灶,壶里的水没一会儿又再次沸腾。看着壶底不断升起的气泡,真里不自觉地揪紧自己的前襟,想着刚才俊章的行为。
(他怎么会变得那么……)
这是第一次俊章在床以外的地方摸摸。若是情侣之间的调情也许这样很自然吧?可是他们是兄弟,应该在正常睡觉的地方相亲相爱才对吧?而且,俊章好像……变了。
最近老是说想时时刻刻抱着他,抚摸他。
只要真里一离开视线,俊章就会陷入极度的焦虑,对真里的行动限制得越来越严,露骨地对所有接近真里,跟真里说话的人用可怕的眼神恐吓威胁,甚至已经到了有点不可理喻的地步。
俊章怎么会变成这样呢?真里最近常常觉得很困惑,无法将现在宛如凶猛野兽的俊章和以前从容自信的哥哥连在一起。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关上煤气灶,将开水注入咖啡滤纸,咖啡粉吸饱热水之后,琥珀色的液体开始缓缓的流进下方的咖啡壶。真里将冲好的咖啡倒入一旁准备好的马克杯里。
“是……那一天吗?”他直觉地想到久我。
自从那天午休在学生会和久我单独在一起的事被撞见之后,俊章就变了。不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俊章那双锐利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他。从前俊章对他真的非常温柔,总是宠爱地对他笑,可是现在不太一样,那眼神变得像火一般炽烈狂野,充满攻击性,仿佛恨不得把真里全身捆绑,命令他不准看、不准听、不准和任何人说话。
这也是相亲相爱的一种吗?可是,这样的俊章令真里感到有些害怕。
“难道俊章……生病了?”
会不会是因为经常抱抱的关系,害俊章被他传染了什么不好的病?
“俊章一直很健康,就算被我传染也应该很快就会好吧?”
真里如此安慰自己。
真里端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走出厨房,穿在脚上的拖鞋走在榉木地板上啪嗒啪嗒地好吵哦。无辜的拖鞋依然得不到主人的欢心。
穿过饭厅看见俊章拿着话筒正在讲电话。
“……我后来打了电话去解释。只是临时有一点急事……我也没有办法啊。”
俊章拿着无线话机的听筒,一边说一边不耐烦地在宽大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心中的不悦全写在脸上。
将俊章的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捧着自己的咖啡在沙发上坐下,看看手中冒着热气的琥珀色液体,真里向它呼呼地吹气。
虽然像以往一样安静地坐在一旁礼貌地不出声打扰,只是如此一来耳朵很自然会去倾听目前唯一的声音来源。
“是,外婆很好。我知道,可是我自己的事情也很多……模拟考快到了……”
听口气不像是在和朋友说话,大概是爸爸或妈妈打回来的,真是稀奇。由于仓田夫妇对孩子的管教向来采取自由放任的态度,再加上两个儿子都成绩优秀品行端正,所以夫妻俩放心把注意力投注在自己的事业上,想不到今晚突然打电话回来。
(明天大概要刮龙卷风了……)
真里一边啜着咖啡,一边顽皮地想。
“……真里?他也有一起去。不是,我没有……他还是一样……”
“……?”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真里放下嘴边的马克杯专心地听。
“他还是那样子。在家的时候也不太……好啦。学校的话也只有在学生会。
那是因为……那有什么关系……我随便提一下,是真里自己说要去的,现在……“
好奇怪的对话。真里实在听不懂他们到底在谈论什么主题。抬头看一下俊章,他此刻竟面无表情,只有嘴巴不停动着,真里无法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任何相关的讯息。
“他早就回房去了。他向来一回家就关在自己房里。我们晚饭也还是各吃各的……你也知道真里老是躲着我。现在还是一样,这样你可以安心了吧?……再见。”
俊章在真里面前公然欺骗父母。
真里虽然不清楚他和爸妈在电话中谈论什么,可是俊章确实在真里的事情上对父母说谎。真里心中难免有些在意,可是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俊章将话筒放回电话上,然后神情复杂地回身在真里身边坐下。
“……是妈妈打来的。”
“真的!好稀奇哦。”
“就是上次我们一起去外婆家的事。我们不是半夜忽然离开吗?她问我后来有没有打电话去跟人家解释。”
“现在才来问?”都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对啊,大概是事情太忙,忙忘了吧。”俊章点点头说。
“忙得头昏了。”真里天真地取笑自己的爸妈。
可是反观俊章,却是一脸肃然。
“俊章?你怎么了?”
“……你不问吗?”
“问什么?”
“你不问我为什么对妈妈说谎,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我是有点想问,可是我现在脑子里事情好多,我还没想到从哪里问起。”
“真里……”
俊章握住真里的手,轻轻一拉,将那娇小柔软的身子拉进怀里,不安地紧拥着他。
“真里,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嗯。”
“我想永远永远和你在一起,真里,你也想要我一直陪你对不对?”
“嗯。”将脸埋在哥哥温暖的怀里,安心满足地轻轻闭上眼。
“那你就要听我的话,照着我的话做,绝对不能让妈妈他们发现我们已经和好了,万一让他们知道的话,这次绝对不止是分分房间就算了。”
“等一下。”真里从哥哥的怀里起身。
俊章的话把真里弄糊涂了。他们兄弟摸摸抱抱相亲相爱的事他觉得没什么,所以也不会特别去和爸妈说,可是他和俊章和好了爸爸妈妈知道后应该是会很高兴的,为什么不能说呢?
“为什么你要说我还躲着你……我们和好不是很好的事吗?你那样骗妈妈好奇怪。”
俊章闻言不禁皱起端正的眉毛,忧郁了好一会儿。
“唉……我也是不得已的,因为我有前科,如果不骗她我们还在冷战的话,她不知道会怎么对付我。”
“什么?”
“你都忘记了吗?还是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那个,后来才一直躲着我的……”
“什么那个?”
“看来是我想错了。”
“……?”
看真里满脸疑惑地睁着一双大眼,俊章忍不住苦笑。
“真里,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拥着他纤细的身体,一手在真里俊秀的脸蛋上温柔地抚摸着,俊章眼中尽是满满的爱恋。
真里顺从地让俊章抱着,明亮的大眼睛还是直盯着他,等他说明。
“从小我就很喜欢你,那时候我们还小,而且你的生活里也一直只有我一个人而已……我很满意那样的生活。可是后来慢慢长大了,我发现那样不够,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所以就忍不住……吻了你。”
“吻我?”
“嗯。我常偷偷吻你。我们小学的时候不是睡在同一个房间吗?我每天都等到你熟睡之后,脱掉你的睡衣,然后吻遍……你的全身。我是情不自禁……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实在难以自拔……我知道我那样做是不正常的,可是我管不住自己。结果后来有一天被妈妈发现,我们就被迫分房了……再加上你开始躲着我……所以后来她没特别说什么,也没有骂我。大概是暂时放心了吧。”
他一边说一边轻柔地梳着真里柔软的头发。
“那她刚才……”
“她没说话并不表示她忘了那件事。她听说我们一起回外婆家,可能察觉情况不对劲,所以特别打电话回来警告我。不过已经太迟了就是了。”
仓田夫妇虽然忙于事业无法亲自教养两个儿子,但是对孩子的爱绝不亚于一般的父母。尤其是真里这个体弱多病,天真纯良到几乎完全没有自保能力的幺子更是格外心疼怜惜,反正家里的事业将来交给俊章执掌他们绝对放心,至于真里,仓田夫妇只希望他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就满足了。这份父母心却一度让真里误以为爸爸妈妈对俊章期望很高,而自己被完全放弃了。
直到五年前,仓田夫人意外地发现俊章竟然对真里做出那种事来,所受到的震撼自然不在话下,但转念一想,双胞胎原本就比一般兄弟更为亲密,也许俊章只是一时弄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才会有那样的举动,等长大一点和异性交往之后自然就会好了。不过她还是不太放心,偶尔还会有意无意地警告俊章不得越轨,身为一个母亲,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侵害这单纯得近乎无知的孩子。
用手背轻轻搔着真里的下颚,然后托起他小巧的下巴,俊章将面孔与真里的相贴,二人近得鼻息相闻。
“当你对我说要我抱抱你的时候,我高兴得简直要飞上天了。你不知道我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在真里柔嫩的嘴唇上印下深情的一吻。
从真里躲着他开始,俊章就不断地告诉自己,真里是因为不齿他的行为才不理他,真里那追逐的视线是因为轻视他,若不这样自毁自贬,俊章实在很难克制自己满腔的爱欲,熬过那一段心爱的人就在眼前却碰触不得的日子。
“要不是这通电话,我原本是不打算说的。我希望在你心目中我永远是完美无暇的。”
“……”
“真里也长大了,我摸你,吻你的时候,你会有反应了。”
“俊章……”
“我爱你,我会照你希望的,永远只爱你一个人。”俊章满足地微笑道。一双深情的眼睛充满爱恋地看着真里,那副痴迷的样子诡异极了,让人觉得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听了俊章这一段自白,真里感到万分困惑。
(俊章原来是这样疯狂的人吗?难道我之前都看错了吗?)
那原本在真里心中完美如神的形象开始崩解。
“真里,你嫌弃我吗?”
“……不会。”
“会不会看不起我,不喜欢我了?”
真里摇摇头,不知该怎么说。
“你要是嫌弃我的话,我一定会受不了的。以前你躲我的时候我还可以忍受,可是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不准你离开我。要是谁敢来拆散我们,我绝不放过!”
“俊章……”
“我是说真的……为了你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真里一时哑口无言。
之前是真里打破冷战的。如果不是真里要求成为俊章“最喜欢的人”,也许俊章会永远安份地戴着“好哥哥”的面具,正正常常地过完一生,不至于演变成如今这般脱轨的局面。
“真里……”
凶猛的狮子王,将它最心爱的猎物牢牢地监禁在尖锐的爪下,蹭着,舔着,禁止任何人靠近。眼前俊章和真里的情况就是这样。
其实不论俊章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真里唯一的依靠,真里绝不会厌恶他。
只是……真里开始疑惑,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真里,校庆的资料整理好了吗?”听见秀一叫他,真里停下手边的工作抬起头来。
今天刚考完模拟考,干部们都集合到学生会准备校庆工作。刚考完大考,气氛显得相当轻松。可是秀一会来要校庆资料有点奇怪,那应该是要交给学生会长或活动部部长的东西。
“为什么……?”
看出真里的疑问,秀一主动说明道:“俊章和渡边在老师那边,正要讨论细节才发现忘了带致词来宾的名单,真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搞什么东西……”
经他这么一提,俊章和渡边果然是不在。
“我也才刚弄好。”真里从抽屉里拿出卷宗,确认内容无误之后交到秀一手上。
“麻烦你跑一趟了。”说完甜甜一笑。
“真想不到你有一天会这样对我笑,真是叫我心花怒放。”
“又在胡说。”
“我是说真。之前你有一段时间一直防着我,害我沮丧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终于可以像个朋友一样自在地聊天,我怎能不高兴呢。你等着瞧,我可是要绝地大反攻,一举把你追到手。”
“你就是爱胡闹。”真里轻笑出声。
真是不可思议,自从排除秀一是俊章喜欢的对象之后,发现其实秀一这个人还不错,对他很好,说话也很温柔,头脑更是好。
既然手边的工作被打断,真里干脆休息一下,起身走到茶水桌。
“秀一,你要喝什么?”一边拆开自己的红茶包一边问道。
“我不用了,我还得去送这个呢。”挥挥手上的资料。
“真难得俊章会忘东西。”
“俊章那家伙本来就靠不住,别看长得人模人样的,一天到晚丢三落四。”
“真的啊。”
“说到俊章……”
秀一回头看看,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弯腰贴在真里耳边悄声说:“他最近怪怪的,大概是陶醉在幸福当中吧。经常发呆出神,我看这次模拟考成绩出来之后,榜首八成要换人做做看了。”
“俊章考坏了吗?”
“应该是没那么严重,只是错了一些不该错的地方。数学错三题,英文翻译的部分拼错几个字,说不定还有没想到的,所以不知道到底会被扣多少分。”
“怎么会?”
“吓到你了?”秀一轻笑道。
知道秀一又在开玩笑,真里睁大眼睛抬头盯了他一眼。
“你跟我们不同班所以不晓得,他还会在课堂上发呆,害我还得替他掩饰,我也很辛苦呐。”
“……”
“你变了。”
“我?”
“你不会再整天追着俊章,整个人变得很温柔,也不瞪我了,害我反而有点失落感。既然明白我不是你的假想敌,你当然可以放心了。那你也该有空稍微注意一下自己身边的事了吧?”
“放心……叫我怎么放心呢?”
“怎么了?”
“这阵子我是比较自在了,可是却轮到俊章变得奇怪,令我很困惑。”
真里将茶包放进纸杯,注入热腾腾的开水。
看着真里瘦弱的背影,秀一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真里,你认真想过吗?你……真的爱他吗?”
“你……”
突如其来的问题惊得真里猛地一震,削瘦的肩微微颤抖起来。他缓缓转过身来,直视面前的秀一,不解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啊……这可能是我多心了。但我总觉得你会对俊章如此执着,可能是竞争心理之下的一种崇拜情感的投射。当然,你们是双胞胎,情感上的羁绊原本就比较深,但我认为那也许是环境营造出来的一种彼此需要的错觉,你是否想过,你真的‘爱’他吗……”
“这……”
真里垂头看着地板,脑中有些混乱。其实老实说,那天晚上缠着俊章要求当他“最喜欢的人”的那种心情,好像已经离自己很遥远了。
“我也不怕你笑……其实,我并不懂‘爱情’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哦?”
“从小我的身边就只有俊章一个人,一些平常人可以自然理解的心情和感受,对我来说都很陌生。即使现在,我自己的一些情绪反应,我都还弄不清楚那是什么……也没有人告诉我。”
“怎么会呢?你和俊章不是已经是情侣了吗?”
“情侣?”
“你们不是在热恋中,正在谈恋爱吗?”
“这……不对。俊章和我是兄弟啊?我不会和他谈恋爱的。”
看真里说得一本正经,秀一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你不和他谈恋爱?恕我说得露骨……你们该‘做’的不都已经‘做’了吗?”
“那是两回事……我从没想过要和俊章谈恋爱。”
“真是败给你了。不过我得提醒你,俊章他可完全不这么想哦。”
“你多心了,俊章明知我是他弟弟,不会拿我当情人的。”
“你真是!他那样成天魂不守舍的,不是为爱疯狂的男人是什么?”
秀一一时失控大声起来,吼完才连忙拿文件遮住嘴,紧张地回头张望。
幸好学生会其他干部都很识趣不敢往这边看,人人低头忙着手上的工作,秀一才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得帮情敌说话……”他忍不住低声抱怨。
回头看真里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秀一轻咳几声,移开嘴边的卷宗。
“看来我是越来越有希望了……”
“……?”真里不解地偏着头。
看着眼前单纯无知的那张漂亮小脸,秀一不觉头痛起来。
“我说真里,我劝你最好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举动比较好。你用这种无辜又完全不设防的表情对着别人,是会有生命危险的。你要知道,这世上真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根本就不存在。没事多照照镜子,你可能会比较了解自己的脸是多么可怕的武器。”
“脸?”
“没错,赶快醒醒吧。”
“脸……”真里轻抚一下自己的脸。
他大概完全不知道这张美丽又清纯的面容足以将他人迷到疯狂的程度。
“我开始同情俊章了,他既要防着四面八方冒出来的情敌,还得看着完全不知自己魅力四处放电的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辛苦。”
“我的脸……?”
真里完全没有把秀一后面的话听进去,只是一直认真地思考着自己的脸到底哪里有问题,为什么要多照镜子?
真里和秀一自顾自地聊着,一直到学生会的大门被“碰”地一声推开,二人的谈话才被打断。“俊章……”
“不妙,我都聊忘了,他在等我拿这个过去呢。”
看看秀一手上的卷宗,真里明白俊章是回来拿资料的。可是俊章看着秀一的表情可就没这么单纯了。
俊章全然无视于满屋子的其他干部,一双冰冷的眼神直视着状似亲密的真里和秀一。向来温文尔雅的面孔此刻竟是一片铁青。
秀一当然知道俊章的心思,看来这件事恐怕难以轻易收场。俊章严禁任何人接近真里,就算只是聊聊天。
“真受不了,他好歹也看一下场合,这里这么多人。”秀一无奈地说。
“什么?”
“我是指俊章,你看他那样子,全身妒火中烧的。”轻叹了口气,秀一故意贴在真里耳边笑着说。
俊章脸色更是越来越青,缓缓朝他们走近。
“俊章。”
真里开口唤他,可是俊章双眼好似冰凌,眨也不眨地瞪着情敌。而秀一也不甘示弱,二人便这样僵持着。
“秀一我警告你,不准接近真里,他是我的人。”
“我只是和他说几句话而已。”
“真里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说俊章……”看来这件事一时是摆不平了。先转个话题好了,“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算了,这是来宾名单和校庆资料,快拿去吧。”他把文件塞进俊章手里。
还是趁俊章发作以前抽身,对大家都好。他可不想在所有学生会干部和真里面前和他正面冲突,弄得大家难看。
和俊章擦身而过时,秀一故意又回头看了一下真里,然后用低得只有彼此听得见的音量在俊章耳边说:“为了不让真里为难,我先告退了。”
“你!”
“说说话也犯法吗?”
说完便回到自己的座位。隔壁的学弟紧张地探问发生了什么事,秀一若无其事地带了过去。
“真里。”
听到俊章叫他,真里转头回望。
“你喜欢上秀一了?”
“你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你以前不是不准我在你面前提他吗?”
“哦,我后来发现他其实人很好,我现在喜欢和他说话。”
“……你爱上他了?”
“你说到哪里去了。俊章,你……”真里抬手遮住俊章的嘴,这里人这么多,不好谈这种事。
“我希望你不要接近秀一,我会担心。”
“好了好了,俊章,这件事我们回家再说。”
“真里……”
“俊章你冷静一点,这样一点都不像你了。快去吧,老师还在等你呢。”
“……好吧。”他深呼吸几下,确认一下手中的资料。
见俊章的表情仍然很僵硬,真里只好亲自送他到走廊,又催了好一会儿,俊章才转身离去。
“爱情的魔力真是谁也躲不过,连俊章这种冷静稳重的人,都会因为嫉妒整个变了一个人。”
俊章走了之后,秀一无奈地苦笑着说。
真里可是一点都笑不出来,盯着手中早已冷掉的红茶,发出了闷闷地叹息声。
俊章对真里有着任谁都看得出来的深厚爱情,再加上他的个性本就十分执着,所以他把满腔的爱情毫无保留地投注在真里身上。
看着俊章的变化,真里知道过去一直纠缠着自己的痛苦,此刻转移到俊章身上去了。
俊章变得极为善妒。
两个人在家里时还好,只要一出了家门,俊章对真里的一举一动,即使只是无意识短暂停留的目光,都会引得俊章全身警戒。
在学校里,他不但用凌厉的眼神威吓河本,就连以前负责接送真里上下学的活动部学弟们现在也完全不敢靠近,秀一就更不用说了,根本连看都不准看。
有一天,真里忍不住问俊章:“俊章,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不准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受不了。”他说得理所当然。
“你应该很清楚我在意的只有你一个人而已啊。”
俊章闻言摇摇头。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受不了,我管不住自己。”
“……”
就这样,真里被俊章无边无际的嫉妒和猜疑紧紧束缚住,变得毫无自由。
俊章总是用炽烈的眼神看着他,然后对所有真里身边的人充满敌意。以前那个从容自信、潇洒出众的嵩瑛皇帝早已不复存在。
于是真里开始自责。都是他的错,是他害了俊章,都是他害了俊章。
校庆当天,真里由河本陪着一同逛校园。上午先去参观摄影社和美术社的作品展,真里按习惯安静地欣赏着,而河本则是一路夸张地品头论足,惹得旁人一直朝他们看。
下午二人前往礼堂观摩辩论社的辩论比赛。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天空染上一抹深秋的红霞。
随着人流鱼贯走出礼堂大门,真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已经好久没能像今天这样自由地走走了。
“今天天气真好。”
“嗯,是啊。”
侧头看一下身边的好友,却见他一反平日的活泼,似乎显得有些郁闷。真里单纯地认为他和自己一样在人多密闭的大礼堂闷坏了吧?
可是事情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向来大而化之的河本今天显得有些多愁善感。
“秋天就这样过去了,北风吹得满地落叶,连夕阳都变得那么红。”
“嗯。”
“看到这种萧瑟的情景,让人觉得好落寞。”
“嗯……”
由于真里的身体娇小,埋在成群的大男生里只能看到别人的胸口,看不见河本描述的景色。一如往常,四周的男生们仍是痴迷地望着美丽的真里公主。
“河本,你要走到哪儿去啊?书包还放在教室里呢。”真里提醒河本。
“啊,对哦,我都忘了。还要回去拿真麻烦。”
“是啊。”早知道带着书包去礼堂就不用多跑一趟了。
(我也可以直接去学生会了……)
其实今天是自动解散,除了学生会干部必须留下来收拾之外,其余学生到此就可以自行回家了。
“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一起回家吧?”一扫之前的忧郁,河本开心地问道。
“我还不能走,我得帮忙整理呢。”
“啊~ 又不行啊。我本来想说今天终于有机会和你一起回家说。”
“对不起。”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唉,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
“哪有这么严重。”
“怎么没有?你不知道我梦想和你一起回家已经梦想一年半了,我这一点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实现,你就知道人生有多不如意了。”河本不满地哼道,“不知道在我毕业之前有没有希望。”
“等我学生会干部任期届满之后,我就可以跟你一起回家了。”
“是啊,如果没人跟我抢的话。”
“又在胡说。”河本真是太夸张了。
但河本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我才没有胡说,只有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你稍微注意一下就明白我所言不虚。天晓得有多少人想亲近你跟你说说话,要不就是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你发呆。每个人都想来抢我的位子。”
“哪有这种事。”真里给他逗得轻轻一笑。
如同玫瑰绽放一般,这一笑,笑得天边彩霞也为之失色。饶是跟屁虫河本都看得失神,更别提暗恋真里公主好久的嵩瑛学生们。一时个个如醉如痴神魂颠倒。
(太夸张了吧!)
好不容易河本先醒了过来,赶紧拉着真里离开人群到走廊上去。
“怎么了?”真里不解地问道。
“好险。”河本拍拍胸口,“我差点也被你迷倒了,太危险了。”
“啊?”
“仓田,我劝你最好不要随便笑。天底下像我这种正派的人可是少之又少,我是为你好。”
真里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之前好像有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秀一也这么说……可是我真的听不懂你们的意思。”
“你不该来读男校的。那些有女朋友的还好,可是另外那一堆整天捧着书啃交不到女朋友的家伙是很郁闷的。你这样乱笑会搞得人心惶惶,他们万一全跑来追你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不要胡说啦。”
“我不是说笑哦,你真的小心一点比较好,尤其你最近……这么娇媚。”
“娇媚……”真里头都昏了,“你在说什么啊,好恶心。”
“真的啦。你最近好温柔,好妩媚哦,那些原本就被你迷得团团转的家伙好像快按奈不住了,只不过是暂时碍着皇帝的权势不敢动你而已。”
“别开玩笑……”
“谁开玩笑!谁敢动你,大概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
“说曹操曹操就到。你哥哥来了。”
“嗯?”
“哪,久我也在,那边……”
顺着河本手指的方向,新大楼的楼梯口附近聚着几个人。
“那几个是谁啊?好像不是二年级的。”
“他们是三年级的。上一任的学生会长前田和副会长芳野学长。”
“都是大人物耶。”
“嗯……”
正如河本说的,他们站在一起真的非常耀眼突出。俊章在这些出类拔萃的人物中间丝毫不逊色,双手环胸愉快地谈笑着。这样的俊章才是真里希望的样子。
“你不过去吗?你们是不是约在这里集合?”
“不是的。俊章和前田学长他们本来就熟,可能只是聊聊天吧。”
“哦……”
“……”
看着俊章和一群优秀出众的人站在一起,真里又觉得有些自卑。唉,他是怎么都比不上俊章的。
“对了,听说皇帝和久我打架,你知道这件事吗?”
“你说什么?”
会是因为上次的事吗?可是那时候秀一先退一步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听说他们打了一架,不过没人知道原因。你哥哥回家都没提吗?”
“……没有。”
“是吗?那大概是不严重吧。”
“学校方面没有反应吗?”
“应该没闹这么大。要是学校真有处分,他们可是学生会长和副会长耶,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
“嗯……”
“你看,他们现在不是挺好的,还在谈笑风生。男生嘛,难免会打打架,没什么啦。”
“……也许吧。”
当然朋友之间难免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如果是以前的俊章绝对不可能会和秀一打架的。
(又是因为我……)
真里暗暗叹了口气。
抬头刚好和俊章目光相接,即使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但他一眼就发现真里了,口型还念着真里的名字。
(俊章……)
真里突然觉得胸口一痛。
在人群中看见所爱的真里,俊章脸上现出迷人的笑意,但转眼看见旁边的河本,一张脸立刻拉了下来。
“他……他好像在瞪我耶?会不会是听到我刚才讲他的事?”河本发现自己被盯上了。
“……”
那是嫉妒。可是真里怎能跟河本说呢?将视线从俊章脸上移开。
“是我害他的,一切都是我的错……”
“啊?什么?”
“……”
真里无言,独自陷入痛苦的自责当中。
(俊章不只一次说他爱我……)
难道真像秀一说的,他对我不是兄弟之情而是恋情吗?其实只要看俊章这段时间的改变,答案明显是肯定的。俊章将真里当成挚爱的恋人,爱他,要他。可这不是真里希望的俊章。
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呢?抬头看着前方的俊章。
与学长们谈笑风生的俊章。
(啊……)
眼前的景象和儿时的记忆重叠,是啊,俊章应该受到众人的崇仰与尊敬。还记得父母得意的笑声中,在众多亲朋好友之间,年幼的俊章聪明能干,应对得体,深受长辈赞赏。而真里只能羞怯地躲在哥哥宽阔的背后,让哥哥细心地呵护着。
“仓田,你不回教室吗?”
“啊……”真里猛地回过神来,“对不起,我想事情出神了。”
“没关系的。”
于是二人便往楼梯的方向走去,在那里,由众人围绕的俊章是那样光芒耀眼,是令人难以逼视的嵩瑛皇帝。可是当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猜忌善妒,是自己害他堕落的……
两种迥异的形象在真里的脑中不断冲突。一步步接近俊章,真里的胸口突然一阵钝痛,全身发冷,喉头收紧,闷心欲呕。
“我……好难受……”
反射地捂住嘴,真里几乎无法站立。太熟悉了,这幼时经常折磨自己的痛苦。
每当遇到精神上难以负荷的压力时,巨大的痛苦就会转而发泄在真里原就病弱的肉体上。
“仓田!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河本赶紧扶住他。
“呜……”
真里再也禁受不住,身子一软往前就倒。
“真里!!”俊章脸色大变冲上前来。
在倒下前,恍惚看见俊章惊惶的神色……他又害俊章在众人面前丢脸失态了。
一阵剧烈的咳嗽,像是撕心裂肺似的,好痛苦,好痛苦……
“走开!”
一把推开搀着真里的河本,俊章蹲下身将真里削瘦的身体揽进怀中,焦急的探问。
“真里,你哪里不舒服?”
“没……我只是……”
“咳得难受吗?”
真里无力地摇摇头:“想……吐……”
“我知道了。”
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俊章将真里瘦削的身子横抱而起,快步往走廊的尽头走去。
“我们先去洗手间,然后再送你到保健室休息。”
“俊……”不用理我,学长他们还在等你……
“先别说话,你别怕,有我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对不……”真里只能自责。
看着自己老是惹麻烦,但此刻仍是温言微笑,不断安慰自己的俊章,更加深真里的内疚和痛苦。
“对不起,俊章,对不起,对不起……”
伸手环住哥哥的颈项,昏沉的意识中,真里只是不断重复这句话。
吐过之后,真里在洗手台漱口清掉残留在口中的秽物,然后用手帕擦去口边的水渍。身后的俊章从口袋中掏出自己的手帕,轻轻的为他拭着额上和颊边的冷汗。
“舒服点了吗?”
“嗯……”他捂着嘴轻轻点头。
吐过之后,胸口比较不闷,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要不要去保健室躺一躺?”
“不用了,我没事了。”
“那我送你到学生会吧,你可以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
“啊,书包……”
“那个我待会儿再派人去拿。”
他在俊章的扶助下慢慢走出洗手间。
沿路俊章小心地护着真里穿过拥挤的走廊往旧校舍走去。绕过转角,由于学生们都纷纷收拾回家去了,这里显得安静许多,只有二人的脚步声在长廊下回荡。
“俊章……”
在接近旧校舍的后方时,真里突然唤住俊章,拉起他的手,仰头望着这从小看到大的俊颜。
“怎么了?”俊章低头柔声问道。
真里被他一看,到口的话又缩了回去。
“我……”
其实他也没理出一个头绪,只知道心中有许多疑问,不弄清楚的话,这些问题将会一直困扰着他。
紧紧拉着哥哥的手,真里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来。看着真里的反应,俊章已经了然于心,毕竟真里等于是他从小带到大的。
“去外婆家的那天晚上你就发作过一次,而这次竟然严重到呕吐,是不是又有什么想不开的事了?”
“啊?”
“这是你的老毛病了,总是爱胡思乱想着莫名其妙的事,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那不是莫名其妙的事。”
“是吗?那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俊章一双不怒而威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真里。
凌厉的眼神看得真里有些畏惧。俊章生气了?
“俊章?”
“我问你,到底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烦恼到呕吐?”
“是……?”
“是因为我对不对?”
“咦?”真里意外地瞪大眼睛。
“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从小到大,你的喜怒哀乐全系在我一个人身上,你所有的情绪都是因我而起的。”俊章嘴唇一扬,冷冷地说道。
“俊章,你在生我的气吗?”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你的表情好可怕。”
“吓到你了吗?那也是因为你有心事却不肯老实告诉我。”
“可是我……”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真里难受得紧咬着下唇,眉头紧缩地别过脸去。
“别那么用力咬,万一咬破流血我会心疼的。”
俊章伸出手,拇指轻柔地揉着他充血的嘴唇。
“而且接吻的时候,会痛的。”
“俊……”
反应过来的时候,俊章已经霸道地覆上真里的嘴唇。
“嗯……”
随着俊章越来越深入的探求,真里的背脊不由得起了一阵战栗。强而有力的双臂环住真里纤细的腰,仿佛要将这个他爱之入骨的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自从二人有了肌肤之亲后,俊章的吻总是这般浓烈深切。真里反射地伸手搂住俊章的后颈。
“啊……嗯……”
轻咬真里的嘴唇,时而变换脸部的角度,温热的舌头激情缠绵,真里被吻得全身轻飘飘的。
兄弟二人在学校中庭大胆拥吻,这种画面不论是被谁撞见都绝对说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俊章和真里心里都很清楚这样做很危险,但谁都不愿意放开。
真里无力地倚在俊章怀中,陶醉在他汹涌澎湃的热情里。
“啊……”
俊章将唇缓缓放开,真里喉中发出一声意犹未尽的呻吟,美丽的脸蛋因为刚才的热吻染上一层艳红。俊章修长的手指爱抚地轻拂着他肿胀的嘴唇。
真里盈上一层水气的大眼睛嗔怒地瞪着俊章。
“你怎么可以突然做这种事。”
“又是我不对了。”对这个任性娇惯的弟弟,俊章向来是无可奈何。
“你最近老是这样,弄得我越来越不了解你了。”
“我变了?”
真里轻轻推开俊章,犹豫了一下,终于决定说出近日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你……变得很奇怪,从你抱着我睡以后就变了,开始对我身边的人,像河本和秀一他们……充满敌意,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
“你就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烦恼到呕吐吗?”俊章难以置信地说。
见俊章嘲笑自己,真里不平地叫道:“我当然会烦恼!”
“真里……”
“你让我怎么能不烦恼。都是因为我拖累了你,害你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我不要你这样,我要的俊章应该是……”
“真里,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我哪有无理取闹!”
“你这不是无理取闹是什么。”
俊章无奈地说。
“我其实一直就是这样,根本没有任何改变,只是你以前不知道而已。我嫉妒你的朋友,讨厌所有接近你的人,背地里用些手段让他们知难而退,这些年来都是如此。如果不这么做,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去招惹你。到现在为止,胆敢公然违抗我的禁令,明知故犯的就只有秀一而已。”
“……”
“我知道你在烦恼什么,是我过度激烈的爱让你难以承受对不对?”
“我……”
“要一个人去接受另一个人所有的感情根本就是一件非常沉重的负担,如果没有足够强韧的意志力是不可能受得了的。而你的神经生来就比较脆弱,我的爱会令你如此痛苦也是理所当然的。”
“俊章……”
俊章为什么突然说这些?真里不安地拉住哥哥的手。俊章微微用力,温柔地将真里拥入怀中。眼前的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稳冷静,继续分析道:“你说你一直想变得像我一样,羡慕我,模仿我,甚至想要抹煞自己的存在。我也差不多,之前我不是告诉你,我的眼中一直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
“其实那背后的出发点都是相同的。基本上,你是透过我在看你自己,可以说是心中同时背负着两个自己,当然就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我不懂。”
“我一直都深爱着你,可是我知道你对我并不是如此,你并没有爱过我是不是。虽然你总说要我永远陪着你,可你却从来没有说过你爱我。”
俊章用力收紧双臂。
“不过这些我并不在乎,只要你能永远属于我就行。即使我的爱会沉重到让你喘不过气来,我也绝对不会放手的。”
“俊章,你……你爱我吗?”
“我不是老早就说过了吗?”俊章无奈地轻笑出声。
听着头顶传来的笑声,真里缓缓闭上眼睛,将头靠在俊章胸前,困惑地问道:“你说的爱,是指‘恋爱’吗?你对我的是‘恋爱’的感情吗?”
真里想求证秀一先前对他说的话,他要听俊章亲口证实这件事,如果事实真如秀一所说的,真里知道自己必须有所改变了。
“应该……不完全是吧。”俊章轻轻答道。
突然听到否定的答案,使得真里惊慌地仰起头,在他眼眶里已经开始有泪水打转。
“不是……?”
“我想我已经渡过恋爱的阶段了,我现在对你的感情是一种挚爱,此生不渝。”
“爱……”
“嗯,我认定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爱,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因此……如果你被我炽烈的感情束缚得透不过气来,想要逃离我的话……就尽管逃吧。”
“你叫我逃?可是你刚刚不是还说你不会放手的吗?”
“没错,我不会放你自由的,因为我无法忍受看着你投入别人的怀抱。所以就算你逃了,我也一定会马上就把你捉回来,不管你逃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挖出来,带回我身边。”爱抚着真里柔软的头发,俊章做出了如此坚定的宣言。
享受着熟悉的俊章的宠爱,真里睁大了眼睛看着自从他有记忆起就不曾变过的温柔目光,听着俊章霸道狂热的誓言。看来这辈子真里都别想得到自由了,他注定了只能呆在俊章为他建筑的高塔里吧。
“你怕了吗?”
听到俊章的问题,真里困惑地摇了摇头。
“……我……我也不清楚。可是……我不要和你分开。”
“我是真心爱你的。”
“俊章……”
“我和你一样,眼中只容得下你,不想和你分开。所以,你也别再为我感到痛苦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你用不着再羡慕我,嫉妒我了。”
“你,懂得我的心情吗?”
“当然。”
“嗯……”
“想通了吗?”
“那个……我……”
真里依旧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明明自己说了这么多,也解释得这么详细了。
俊章无奈地叹口气,略微思考了一下后,决定换个方式说明。
“那是一种极度的自恋心理吧,你对我抱有的感情。”
“咦?”
“自从孕育在母亲的肚子里时,我们就已经在一起了,人天生都会有自恋心理,所以你很自然地会爱上另一个自己。”
“你的意思是说我也爱你吗?”
“我想你之所以想要变得和我一样,大概就是出于这种心理的影响吧。”
“是吗?”
“好了,不要再胡思乱想地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了。我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改变过,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你用不着自责。真里只要像以前一样,只看着我一个人就好了。”
“真……真的?”
“就让我们恢复到小时候那样,彼此相亲相爱好不好?”
“好。”
真里开心地点点头,二人相视而笑。
“走吧,别人还在等着我们呢。”
“嗯。”
于是二人便继续往旧校舍的楼梯口走去。这时真里突然开口问道:“如果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你和我恋爱过了吗?”
“当然,其实严格来说,到现在也还在用我自己的方式和你热恋中呢。所以我才会每天都想要你啊。”
“哦……”
“而且,我相信这种热度会永远持续下去。”
“可是我什么都不懂,你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倒是很感谢上天这样的安排。”
“是吗?那就好。”
经过俊章一番洗脑,真里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心情也豁然开朗。
真里并不是不知道俊章所说的那一套其实是似是而非的,只是他也清楚如果再追问个不休并没有什么好处,对于他们的人生毫无意义,反正他想要的就是能和俊章在一起就行,对于世人的鄙视什么他并不会在意。
学生会室里,今天难得的几乎所有干部都到齐了,早到的秀一见到他们走进来后,立即关切的上前询问真里的情况。
“没事了吗?”
“嗯,只是轻微的呕吐而已。”俊章答道。
真里只是静静的站在俊章身旁。
察觉到两人脸上雨过天晴的释然神情和融洽的气氛后,秀一讶异地问道:“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
“你这么平心静气的样子可是久违了呢……”
“之前有这么严重吗?”俊章苦笑地反问道。
在之前真里自责痛苦的那段时间里,俊章也同时被那股不安的情绪感染到。
在解除了对秀一不必要的戒心的现在,俊章才终于又恢复了原状。
“这就好了,你呀,就要这样意气风发的才行,这才是嵩瑛皇帝应有的气度嘛。”
“知道了知道了。”
抬头看着身边从容自若,英俊不凡的俊章,真里心中燃起了一团温暖的火焰。
他心想,若是要谈恋爱的话,他一定会选择俊章的。
单纯迟钝的真里,此刻依然没有察觉到,其实爱神的箭早已悄悄地射向他的心房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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